有时候觉得猎物已经是自己的囊中物,甚至还有闲心戏耍它,看它惊慌,看它痛苦,看它挣扎。
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最为看重的徒弟当做猎物来看来?
谢重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顾然说希望能借他们的婚约脱离南剑宗,而他已经答应下来,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把顾然带回他们北剑宗去。
即便阻拦他们的人是南剑宗的宗主宴知寒他也不会退缩。
他本来就是个认定了目标就不会动摇的人。
顾然也感受到了谢重明气息的变化。
其实他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只是他总想着维持着最起码的平和,维持着最基本的脸面。
这种处事方式源自于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与熏陶。
就像少年时那样,谢重明若是看到看不顺眼的人只会直接冲上去揍对方一顿,而他却会设法让对方自己过来挑战自己再名正言顺地揍对方。
还要被师尊教育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也许他该试着改变。
顾然转头用眼神示意谢重明不必拔剑,而是直接开口问宴知寒:“师尊,我想知道当初阿佑在我手背留下的鸢尾花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
骆凌云猛地看向顾然。
宴知寒尾指微动。
他没想到顾然会当众问出这个问题,当着长老们的面,当着……骆凌云的面。
宴知寒道:“这么久以前的事,阿然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你和这……谢贤侄的婚事?”
顾然固执地发问:“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
苍炎长老只是庇佑了一些居心不良的弟子,并没有在骆凌云面前误导他。
当初知道那个鸢尾花印记的长老们也没有理由去误导骆凌云,所以让骆凌云认定他杀人夺宝的人很可能是宴知寒。
就连收骆凌云为亲传弟子,兴许都是因为宴知寒存着在他身边埋下一颗暗雷的恶意。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顾然绝对不会往宴知寒身上想,可是今天之后他便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一切甚至发生在他们那位“小师弟”加入南剑宗之前。
宴知寒把南剑宗当成什么呢?
宴知寒又把他这个徒弟当成什么呢?
宴知寒对上顾然难得锐利起来的眸瞳,一瞬间想到当年顾然父亲质问他为什么试图偷学禁忌法诀,对方的态度就好像已经成为南剑宗的宗主、正以宗主的口吻审问犯错的同宗师弟。
当时他就在想,都还没当上宗主就已经这样了,以后还得了?
【当爹的是这样,当儿子的也是这样。】
【——我就不该让这野种有机会长大!】
顾然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这一刻却木然无觉,只能感受到掌心那由谢重明渡来的温度。
曾经坚定不移信任着的一切轰然崩塌。
但不至于让他就此倒下。
朋友们那些善意的告诫浮上心头。
并不是没有人提醒过他,盛无衣他们明知他听了会不高兴也时常跟他说起宴知寒的种种不妥之处。
他总还是交了许多值得信任的朋友。
如今还多了个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愿意坚定不移站在他这一边的道侣。
“很难回答吗?”
顾然向宴知寒继续追问。
“不难。”
宴知寒眸色阴沉,缓声回答了顾然的问题。
“是红色的。”
“那朵鸢尾花是红色的,和凝结的血一样红得跟黑色似的,像极了我桌上摆着的一块血玉摆件。”
知晓那个印记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宴知寒觉得那个叫阿佑的小子死得真好。他抹去那个印记时更是快意至极,死了就该死得彻底一点,别再肖想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
连他都没在顾然身上留下什么印记,那小子怎么敢这么做?
宴知寒答得很平静,没去看旁边的骆凌云。
骆凌云脸上血色尽褪。
宴知寒没有对他说谎。
宴知寒当时指着桌上一个摆件对他说:“就是这样的颜色。”
那时候光线极暗。
骆凌云转头看去,只看到了沉沉的黑。
可那是血玉。
血玉是红的。
所以,阿佑临终前在顾然身上留下的印记不是想让人替他寻仇,而是把满腔从未诉说过的爱意都寄托在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朵鸢尾花。
许是因为在最后一刻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所以那鸢尾花的颜色是浓得化不开的红。
是啊,阿佑怎么会怨恨顾然,他每次说起顾然的时候眼睛都熠熠发亮。
那时候他们跋山涉水抵达南剑宗大门前,阿佑便遥遥仰望着远处伫立着的朱雀峰,眼里满是恨不得立刻见到峰上那人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