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眉目一凛,正要松开握剑的手,却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对方如同空气般将他包裹其中,低低地在他耳边诉说起来:“你种的花都被劫雷毁了。”
声音是熟悉的声音,怀抱是熟悉的怀抱,可谢重明分明还盘膝坐在散落一地的残枝败叶之中,看起来还没能消化劫雷带来的巨大变化。
顾然一下子想到厉宗主曾经给他讲过,谢重明会把情绪转移到本命剑中,以此消除魔印带来的影响。
难道这些被谢重明本命剑吞噬的情绪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凝聚成了谢重明本命剑的……剑灵?
难怪刚才劫雷不光淬炼谢重明的身体,还顺带淬炼他的本命剑,原来是天道没错过他这种规避入魔风险的做法。
意识到这是与谢重明生死相连的存在,顾然哄道:“不是什么名贵花草,再种一些就是了。”
剑灵果然被哄好了,继续放肆地把顾然包裹得更紧,说起了另一件事:“你身上有我不喜欢的气息。”
他开始说起自己有多不喜欢这种气息。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那个人就表现得和顾然很亲近,好像他们才是要好的朋友,而他只是个外人;后来在他们成婚当天,那人还穿着一身红衣拉着顾然说话,仿佛他们才是新婚夫夫,而他只是个外人。
剑灵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过去,语气还挺委屈,一点都没有本命剑外表看起来那种冷冽模样。
顾然:“………”
没想到谢重明内心这么丰富,原来当时只字不提是因为他把这些情绪都灌注到本命剑里了吗?
而且为什么一个剑灵还能感知得这么清楚?他见完盛无衣以后还见过好几个长老来着,这他都能分辨出来,难道是属狗的?
顾然道:“我和无衣只是朋友而已,以后我会让他注意一点的。”他是个很注意亲朋好友感受的人,更别提谢重明还是他将要携手一生的伴侣。
剑灵听了顾然的回应后却突然问出很熟悉的一句话:“我可以亲你吗?”
剑灵与谢重明本是一体,谢重明注视着顾然多久,它就注视着顾然多久,谢重明亲顾然是什么感觉,它便是什么感觉。此时顾然温声软语地安抚着它,它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冲动……它也想亲顾然。
顾然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很清楚剑灵融合了谢重明的一部分神识,吞食了谢重明大部分他认为会干扰自己修炼的情绪,对剑修而言人和本命剑更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对这个局面又是另一回事。
“不可以吗?”剑灵凑近继续问。
它其实没有形体,只能用剑气将顾然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就像是包裹自己的心爱之物似的。要怎么去亲顾然它其实也没有概念,但就是想和顾然更贴近一些,这是它在见到顾然之初就萌生出来的欲念。
记得他们初见之地是个苍茫的古战场,它清理完一批棘手的妖物以后走过无人的旷野,抵达了那个充斥着哀恸哭声的古战场中。在那远古的哭声之中,它听到了一丝琴音。
难道有个琴修?
修行之路多不胜数,除了开宗立派的那几种修炼方法以外,散修中还存在着以各种方式入道的奇人奇士,诸如吹笛的、吹箫的、弹琵琶的,弹琴的自然也是有的。
它很少听人弹琴,分不出音律的好坏,但它觉得这人弹得很好听。
能在这种地方安然弹琴,修为必然不低。
或许他们可以联手破这个秘境。
它这样想着,并没有立刻打扰对方弹琴,而是找了个能纵观全场的好位置搜寻那人所在的位置。
很快地,它看见了顾然。
顾然一袭青衣坐在白骨堆中,专心致意地弹着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渐渐地,鬼哭声小了。
那些萦绕在古战场上的阴云仿佛也慢慢消散。
天穹渐渐明朗起来,一轮圆月出现在半空中,毫不吝啬地将光辉洒落在顾然身上。
他真好看。
它忍不住这么想。
顾然手从琴弦上挪开,仰头看向它所在的方位,笑着询问道:“兄台听了这么久,不打算出来见个面吗?”
他笑起来更好看了。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一聊才知道,顾然不是个琴修,而是个剑修同行。之所以会弹琴是入世历练时学会的,有次他以俗世化身去历练时目不能视,所以耳朵更为灵敏,于音律一道上颇为精擅。
两人互报了宗门,便对彼此多了几分信任。聊到顾然为什么在古战场上弹琴,顾然说道:“都是些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人,不如助他们脱离苦海。”
原来他弹那首曲子有引魂的用处,可以让它们回归故土后了无遗憾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