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焰(268)
同行散步的搭档喜欢凑热闹,拉着他一同在警戒线外围观。橙红的火苗不断在断壁残垣中跳动,股股热浪直扑,灼热得他不由得蹙眉。
就在他企图离开时,忽而瞧见一抹高挑的身影从大火中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孩子。
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冲上去接过伤者,而身穿灭火服的男人如同大功告成般突然卸了力,踉跄无力地直直跪了下去。
池佑奎无法形容那一刻心中涌动的震撼和敬佩。
噬人的焰火不间歇地在他身后涌动,明明滚烫翻涌至令数十米开外的他们都难以忍受。而他却从始如一地跪在原地,像是累得动不了,偏偏身姿依旧挺拔。
池佑奎根本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做到在这危险又艰苦的环境中穿梭。
他难道不怕死吗?
“许白焰!”
那人倒下的时候,他听到原本还忙着指挥的一人着急忙慌地扑上去。声音洪亮,距离最近的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许、白、焰。
池佑奎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他记得这个名字,池妙妙同他提过,余笙的男朋友。
然而这微乎其微的澎湃,在苦等一晚池书弦的翌日清晨,生生转换为无穷的恨意。
警方告诉他,池书弦在这场大火中遗憾丧生,他的宝贝女儿成了这场大火唯一的死者。
什么心脏骤停什么节哀顺变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他的女儿没了。那个在火场中赴死救人的大英雄,遗忘了他的女儿!
短短半年,他送走了两个女儿。
池书弦出殡那日,池佑奎发誓他要毁了这个城市,他要让抛下他女儿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经此两年,他凭一己之力制定周密的计划。
每次纵火结束,他都会守在电视机前,期待看到消防员牺牲的消息。
澜山公寓的粉尘爆炸好似天助之力,怀疑他的同时得以被排出嫌疑。所以他花了很多心思在皇冠娱乐会所,天然气管道的疏漏是绝佳的爆破点。
可事与愿违,竟无一人牺牲。
成为单亲爸爸的那一年,池佑奎30岁,池书弦7岁,池妙妙3岁。
两年前的12月12日,池佑奎52岁,池书弦29岁,池妙妙25岁。
而今天,池佑奎54岁,池书弦29岁,池妙妙25岁。
西江时代广场的这一次,是他最后的机会。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池佑奎缩在高高堆起的纸箱后,立马侧耳倾听声音传来的方向与位置。脚步声不远,渐渐有逼近的趋势。
他努力藏起身形,惊心动魄之际,那人的呼吸声就在自己头顶之上。
“滋啦”的刺耳噪音在空旷无声的仓库内响起。
——是眼前人的对讲机响了。
“请仓库人员在五分钟内全部至负一楼管理中心集合进行点名。重复一遍,请仓库工作人员在五分钟内全部至负一楼管理中心集合点名。”
池佑奎大气不敢出,听着一箱之隔的男人懊恼地啧了声,“真麻烦,一天到晚点名点名!”
脚步声远离,先后不断有杂乱的交谈声奏响,应当都是赶去集合。
不出几分钟,仓库重新回归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昨夜。
池佑奎松了一口气,屈了一天的双腿已经变得僵硬发麻。
仓库虽然利于藏身,但现在天气严寒,更不用说地下本就是阴冷的地方,待上一天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四处观望,确保没有一个人之后才颤巍巍地从夹角走出。
点名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刚刚听到晚点还有一波货要抵达,装货势必就要挨箱检查,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被发现。尤其是前不久才面临差点暴露的危机,他等不起,拎着早就存放在某纸箱中的几桶汽油开始大幅度泼洒。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躲避监控了。
摆脱束手束脚,那满满几大箱的汽油很快耗费殆尽,铺满两层仓库的所有路径。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浓浓汽油味,池佑奎压抑许久的恨意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仓库通道里,男人猖狂无忌的笑声层层回荡,如同厉鬼,如泣如诉。
元旦佳节,西江时代广场定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他晃了晃手里的火柴盒,听着里边乒乓撞击的声音,恶劣心倏然达到顶峰。
只需轻轻这么一滑,轻轻这么一丢,精美绝伦的时代广场就会成为大型炙烤的锅炉。
他都可以想象,突遇大火的商场会是怎样一副慌乱不堪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