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曹老师，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周宴礼貌笑了一下。

曹励看着他笑得人畜无害，态度谦虚有礼，话也说得滴水不漏，他哪还有理由啰嗦？

只是看着像是一位乖学生，他心里怎么就感到那么忐忑呢？

另一端，吴漾回家后，见到了躺在床上“睡觉”的奶奶。

姑姑坐在椅子上陪着奶奶，表哥提醒了一句“吴漾来了”，姑姑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吴漾，给她让座：“你奶奶最疼你，过来跟她道别吧。”

吴漾坐在椅子上，握住那只再也不会温暖的手，血肉皮肤触摸起来，冷冰发硬。

此时她已不再害怕死亡，心里仍旧固执认为，奶奶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她甚至天真的想，奶奶是在闭着眼睛睡觉……

等明天，明天她醒来，就可以再听到奶奶喊她起床的声音了吧……

“你奶奶是半夜突发脑溢血过世的，病情发得很快，送去医院已经没气了。”

“前些天我还嘱托她要记得吃药，老年人记性差，估计她没放在心上……”

“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每天过来盯着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快走了……”

姑姑边擦眼泪边自责。

“你奶奶操心一辈子，每天都盼望着你爸妈能回来，一起住进市里，可惜啊……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就这么走了。”

吴漾握着奶奶冰冷的手，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终于在姑姑的哭诉中，泣不成声。

他们家，住在距离江藤市六十公里外的一个村子里。

回忆起小时候，她甚至还能想起，奶奶跟姑姑家借米的窘境。

在国家集体奔小康的路上，那时，她和奶奶，甚至还要为吃饭而发愁。

后来，爸妈能有余钱汇回家，再加上国家给的一些贫困补贴，她和奶奶的日子才逐渐好转。

近两年，随着爸妈事业有了起色，他们家才算彻底脱贫。

爸爸说，等她高中毕业去上大学，老人家没人照顾，他们就回江藤市买房，让奶奶进城一起享清福。

上个月她和姑姑通电话，姑姑还说，奶奶没事就喜欢站在门口张望，盼着爸妈回来，盼着能住新房，盼着好日子。

可惜，饶是如此朴素的愿望，人走了，就再也没办法实现了。

最大的悲怆，莫过于阴阳两隔的遗憾。

她从未想过奶奶会这么快离开，告别，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奶奶，她这次期中考试是年级第一名。

那个告诉她“教育改变命运”的文盲老太太，离开了……

吴漾的父母和弟弟回来后，大家才忙着给奶奶入棺。

村里尚且还能实行土葬，法事得办好几天。

事情很多很杂，又是要搭灵堂和灵棚，还要忙活着联系亲朋好友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顺带着，吴漾全家还得给来往吊唁的人磕头跪谢。

忙碌之下，反而冲淡了亲人之间悲伤的底色。

饶是半年都未曾见过的直系血缘，互相之间都没来得及寒暄。

到了分发白布孝衣的间隙，父亲吴晖才有空询问吴漾她请了几天假。

吴漾说三天半，吴晖皱起眉来。

“高三重要的时期，请三天会影响学习吧？”

吴漾垂眸解释：“我带了课本和试卷。”

吴晖叹气：“老人家去世，我怕影响你学习，还想熬到你毕业后再说，你妈非不同意，说怕你后悔一辈子。”

吴漾错愕了一下，旋即看向不远处忙着端茶倒水的母亲。

她忍不住呢喃：“妈不同意是对的。”

学习和前途固然很重要。

但是，在她心里，家人和亲情才是最宝贵的。

当年爸妈耗尽家财一无所有也要治愈她的疾病，她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临到晚上守灵的间隙，母亲蒋淑仪把她的手机给了吴漾，说是有同学找。

吴漾疑惑，同学怎会知道她妈妈的手机号码。

她避过嘈杂，躲在小屋子里通话，那端传来于梦珍的声音，问她好不好。

在忙碌之中，吴漾已将悲痛敛藏在心头。

她语气稳定而平静：“挺好的，不用担心，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妈的手机号呀？”

于梦珍在那端神神秘秘：“你没开外放吧？”

“没啊，怎么了？”

“你妈妈的手机号，是周宴让我去问的曹老师。”

周宴？吴漾诧异。

“对了，他就在我旁边，想跟你说说话。”

不待吴漾反应过来，电话那端淅淅索索，很快传来低沉的男生嗓音。

周宴说：“这一趟回去，很累吧？”

吴漾在接电话的间隙，才算是真正停下来，听周宴这么一提醒，她确实感觉到双腿酸胀，膝盖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