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八零九零年代+番外(86)
当时班级里的男生们都在传看这本一万来字的小说。它很神秘,据说来自校外某位高人。这位高人在看了这本小说后惊为天人,他怕他此生再也看不到这样感情炙热的文字作品,于是花了几个小时将它抄写了下来,好据为己有。
手抄本就是这样的——所有的人都是读者,所有的人也都是复制者,传播者,甚至是作者——总有那么几个人在看了原版后忍不住地加上一些内容然后继续传播下去,这就导致了这本书据说到后来存在几十个版本之多。
他们像是在做什么地下工作,又像是在传播病毒,而这本小说的复制本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在短短的时间内撒满了这块土地,被带去了烟雨江南,被带去了蒙古大漠,被带去了夜幕下的哈尔滨。
阿宝的“上家”之所以在拿到这本书的第二天就交给他,因为阿宝一目十行。别人要看一个晚上看完的书,阿宝几个小时就能看完,更不要说才区区一万字。而这样的“VIP 待遇”都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阿宝要负责抄录。因为那位校外的高人说了,他这本书只出借二十四小时,时间一到就要还回去。
那是一个堪称书荒的年代,书店不是书店,是文化的沙漠,除了卖给姑娘小媳妇的绣花花样,只有八个样板戏的唱本,鲁迅的部分作品,还有像《艳阳天》、《西沙之战》以及各种伟人传记而已。
读书人想要看书,就要自己想办法去淘,去弄,比如潜入学校早就封存起来的旧书库,或者周日的时候去文庙和各种旧货市场大海捞针,运气好一点的话不但可以看到民国时代翻译的外文小说,甚至还有人淘到了绣像本的《金瓶梅》。
阿宝手边的这本《少年维特之烦恼》就是上礼拜刚从文庙淘回来的。他怕被姆妈阿爸发现自己看闲书,特意找来一本毛选,脱下书皮包在这本书外头。一到夜里,阿宝就抱着书本躲在被窝里如饥似渴地翻阅。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已经看了好几遍。
一本少女心事,一本少男心事,搅得阿宝春心萌动,打开了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眼界……然后就这样一晃过了十年。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实践才能出真知,而偏偏爱情这东西是最最不能随便实践的。一实践,就要结婚,就要生孩子,就被彻底绑住了。
阿宝的姆妈读书不多,但很会教育人。她一直跟阿宝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育我们,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阿宝你是读书人不可以做流氓。阿宝很想跟她说这句话虽然登在《毛主席语录》上,但是这句话是英国作家莎士比亚说的。
虽然如此,这句话还是深深地印在了阿宝的心里,他对爱情和婚姻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洁癖。这和处女情节无关,是结合了他天生的秉性以及多年来看过的诸多文艺作品后,自己给自己的思想编织成了一张网,网住他躁动的心灵和火热的身体。他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知道很多男人以拥有数量多的女人,甚至儿子的数量为乐。他觉得那是因为他们此生除了走下三路之外别无所求,也没有能力去求的原因。
阿宝是高傲的,他觉得自己和那些人……对,说的就是刘峰那样的腌臜货不一样。他要的是灵与肉,精神和身体都彼此契合的爱情,是今生灵魂之伴侣。
当然,他知道这是很难很难的,不比中国经济赶英超美来的简单。就像诗人徐志摩说的那样“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而就在他抱住盼盼肩膀的那一刻,阿宝听见了命运的召唤。
他想,他是幸运的那个。
第四十章
山田对于杨盼盼的身体变化一无所知,晚上见她没有下楼吃饭,脸色也不好,只当她可能感冒了,就嘱咐她多多休息,打工的事情不要勉强。家务做不动就放着,他回来可以做的。
事情若放在过去杨盼盼可能还觉得这个日本男人还算贴心,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用来敷衍的语句罢了,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山田甚至都没有吃出这两天饭菜的味道和原来她亲手做的有什么不同。
他吃她做的中餐,原来只是囫囵吞枣,心不在焉。换个人来做,一样食不知味,自然无知无觉。
或许亚非这次又是一语成谶,文学这种东西,果然只能认识男人,不能了解男人。
她曾天真地以为,到了日本的日子就跟山田送给自己的诗集里描述的那样——日食糙米四合,配以黄酱和少许蔬菜——简单而平静。
却没想到,虽然中国人和日本人一样都吃大米饭,一样都吃酱菜,却是不一样的米,不一样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