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特意新买来的洗衣粉，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搓洗。刚把衣服晾好，回到寝室就发现同屋的两人正准备出门。

他们研究生的宿舍条件不错，三室一厅还带厕所。学校特意把他们几个为数不多的中国留学生安排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是准备要去吃晚饭么？”

阿宝把手往裤子上蹭了蹭，“我也去。”

他今天不想一个人在学校的便利店啃饭团。

“哎呦，这不正凑巧了么？”

见到阿宝，勾肩搭背的两人相视一笑。

长得高大的男人叫彭百川，比阿宝大好几岁，哈尔滨人，是他们寝室里的老大哥。另外一个长得跟猴子一样的刘峰和阿宝同岁，还是阿宝的同乡，不过阿宝有些瞧不上他，一般对他能避则避。

“我们是要去吃东西，不过吃完还有点节目。”

“喝酒么？”

“喝酒是喝酒……喝得是花酒，你来不来？”

刘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阿宝刚要拒绝，彭百川一把搭上他的肩膀，“我马上要走了，你就当送送我吧。”

“走？”

阿宝想起来确实这位彭学长已经是研二了，这段时间似乎也在忙着找工作。前几天阿宝瞄到楼下管理室贴出的告示，让要毕业的学生必须在春假前搬出寝室。

“不好意思，最近我太忙了，都忘了这件事情。”

阿宝匆匆换了件衣服又赶了出来，“今天吃饭我请客吧。”

他刚来日本这段时间彭学长对他关照颇多，如今离别在即，这顿饭他非请不可。

三人来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因为是在毕业季ʟᴇxɪ的缘故，周围都是吃散伙饭的学生。

吃着吃着，周围的人就开始骚动起来，男学生，女学生们先是嘎嘎直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抱头痛哭起来。还有些情难自禁的，拎着酒瓶一桌桌地给人敬酒，不管认识不认识，他都先自杀一杯，也不等你喝，他又跑到下一桌去了。

饭店的老板对此见怪不怪，只有在他们闹得实在离谱的时候才出来稍微制止一下。比如有人非要把饭店门口立着的吉祥物搬走，说这四年已经看出了感情，全东京只有这玩意儿让他割舍不下。

“傻子……”

彭百川端着酒杯嗤笑一声，眼眶红红的。

“毕业之后准备在哪里工作，还是说先回国去看看？”

阿宝记得这位彭老大是有老婆孩子的。他是工作多年后脱产考上的研究生，然后自费到日本来留学。和他比起来，阿宝的求学之路顺利太多。

“去新公司报道之前抽空回家看看吧。上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现在都应该是个小学生了。”

提起儿子，彭百川一脸自豪，“等我在日本站稳了脚跟，就把他们娘两儿从东北接过来，过好日子。”

彭老大当年出国的学费据说用的是老婆的嫁妆钱。他在日本这段时间，家里里里外外四个老人一个孩子都靠妻子照顾，因此对老婆充满了感激。

“哎，是要好好先回去聚聚。都两年没见了……这夫妻啊就是不能分开太久，不然的话，嫂子深闺寂寞耐不住去找别人可怎么办。”

刘峰眯缝着的小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兴奋。

阿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只要谈到男女之事这家伙就跟打了三斤鸡血似得，一进实验室就立即变成煨灶猫，上课的时候也总是打瞌睡，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要不是这里没有比他更小的中国留学生，阿宝怀疑这家伙能把报告都交给别人写。

“你说的是你国内的女朋友么？”

换在平时，阿宝一定理都不理他，今天却是心血来潮，和他正面杠上了。

“哎，他哪里来的女朋友。要是有女朋友，能天天往歌舞伎町里扎么？”

彭百川哈哈一笑，大手勾过阿宝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今天是他的送别宴，他不想搞得太僵。

“什么‘天天’，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再说了，国内的女人我早就看不上了。”

刘峰端起酒杯，“我要找个日本女人。日本女人多少灵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看到老公回家，都是跪着迎接的。中国女人，尤其是我们上海的女人……不行的，被国内的那一套思想熏陶过了，晓得伐？喏，阿宝晓得的，上海小姑娘多厉害，都是眼界朝天，拿鼻孔看人的女霸王。”

他凑到阿宝这里，用肩膀碰了碰他，“以前的女人我们不说，现在二十几岁的那些个，小时候都是文革年代出来的。腰间一根皮带扎得那么紧，说什么‘不爱红装爱武装’，面孔么板板五十六（沪语：一本正经），武腔得不得了，没有一点女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