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八零九零年代+番外(70)
“衣服呢?”
盼盼伸出手。
阿宝把背在身后的双肩包拉到胸前,从里面掏出一个黄色的塑胶袋。
“给我吧。”
“那不行,还没洗过呢。”
上面都是鱼鳞。
“洗好补好,明天给你。”
盼盼夺过塑胶袋就走。
晚上山田回家的时候,盼盼正在灯下缝衣服。
做针线活的盼盼无比温柔,微微垂下的纤细的脖子有一种凄楚的美,让人想起了大河剧里那些生活在古代的日本女人。
幕府时代,大正时代,昭和早年……总之,现在想要在东京大阪的年轻姑娘中间找到妻子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一瞬间,山田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光。
家还是这个家,只是更大更气派,空气里弥漫着稻米的香气。
新潟县的越光米,大分县的日之光,北海道的七星米,群马县的朝日之梦,还有和歌山出产的娟光……
作为米铺家唯一的少爷,他甚至不用口尝,只是靠着煮饭的香气就能猜出大米的产地。这让父亲甚是得意,到处夸耀说将来米铺一定会在一男的手里发扬光大。
只是很快父亲就对他失望了,长大后的自己游手好闲,吊儿郎当,并且沉迷于女色。渐渐地,他身上的胭脂味,烟酒味覆盖了稻米的香味……
山田睁开眼睛,回头看妻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怎么了,不舒服么?”
见他端着酒杯久久不动,盼盼担心地问道。
“没事,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山田拍了拍她的手背。
比起刚来日本的时候,盼盼的手越发粗糙了。这让山田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是米铺家的女主人,母亲却从来亲力亲为,舂米,分米,碾米非要亲自过一遍才放心,所以母亲的手也是粗糙的。
“我明天不回家吃饭了,你早点睡吧。”
山田转过身,用手背擦拭两下泛红的眼眶。
“知道了。”
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山田要出去和朋友们喝酒应酬,因此盼盼不以为意,低头继续缝衣服。
————
第二天,盼盼特意提前十分钟来到超市后面的小巷子里,等着阿宝出现。
午后的巷子静悄悄的,附近的商店街也没有人走动,盼盼站在台阶上无聊地踮起脚尖,试图用足尖的力量站起来。
她记得小时候跟姆妈和姐姐去兰心大戏院看芭蕾舞剧《白毛女》,看到喜儿的一头青丝变为白发,姆妈和姐姐都泣不成声,大骂吃人的旧社会。盼盼那时候还小,不懂她们在伤心什么。要说喜儿至少见过爸爸,巧娣长到六七岁却只在墙上挂着的相框里见过她黑白色的爹。她对于父亲基本没有概念,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情感,更加别提什么阶级情感。
年幼的巧娣倒是觉得穿着浅色衣服,披着一头白发的白毛女比之前穿着肥厚棉袄的喜儿要来的更加漂亮。那头发的白色和弄堂里好婆、阿奶们的白发不一样,带着一圈金色的光芒,像是庙里观音娘娘的圣光。白毛女的衣衫虽然破旧,却也趁得她腰细腿长,飘飘欲仙。
回家后巧娣和姐姐们都缠着姆妈,说也要学跳芭蕾舞,要当白毛女。姆妈一个人吃她们吃了一个“麻栗子”(敲脑袋),说饭都吃不起了,还想着跳舞。小姐们悻悻地放弃,不过她们在空下来的时候会学着舞剧里的动作站在墙边把脚尖踮起来走路,还会比谁走的时间长,走得更稳,输了的人要替赢了的人洗碗。巧娣为了不洗碗,时不时地会在弄堂里里练习。她一手扶ʟᴇxɪ着墙壁,一手高举过头,幻想自己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是一身金光的喜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宝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上来扶一把。
巧娣问阿宝你跟着我干嘛。
阿宝说我姆妈说的,人要是踮起脚来走路,说明是被鬼附身了。需要推一把才能把鬼打出去。说着,他用力地推了一下巧娣的肩膀。
巧娣被他推到墙边,脊梁重重地磕了一下。她嘴巴一歪,气急败坏地说你才是鬼呢!
然后两人打成一团,被各自的姆妈领走。阿宝委屈得直掉眼泪,“我这是在帮你呀,你怎么好打我呢?”
说起来那都是要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小时候的阿宝真是粉嘟嘟嫩嘟嘟。别的小孩都穿得踢踢踏踏,衣衫不整,只有他每天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梳着小油头粉墨登场。巧娣姆妈一见阿宝就欢喜的不得了,拉过他胖胖的小手一口一个“阿宝少爷”。
阿宝妈还打趣说那么喜欢阿宝,给你做女婿好不好?巧娣妈眉花眼笑,说阿宝这样的女婿我是做梦都想要的,等他们长大要是真得看得上对方能在一起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