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八零九零年代+番外(67)
盼盼从超市后门出来的时候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想着阿宝应该已经等不耐烦离开了,谁知道她刚走两步就在巷子口见到了阿宝的身影。
日本的街道普遍狭窄,这条小巷更是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橙红色的夕阳打在阿宝高大的背脊上,他的脸上明暗分明,周身仿佛被落日镀上了一层金光。
见到盼盼,阿宝立即上前一步,彻底堵住了她的去路。
盼盼下意识地想要转身。
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感到一阵不安,隐隐地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异国和阿宝宿命般的重逢,似乎将会在她未来的人生道路里埋下某种不安的伏笔。而她现在想要过的只是平平淡淡的安稳人生。
“好久不见……”
和刚才在店长办公室里比起来,阿宝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些沙哑。
“两年多了吧。”
“差一个月就三年了,我是夏天走的……”
盼盼没想到他算得那么清楚,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你怎么会在日本呢?”
下一秒,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互相看着彼此的脸一块笑了起来。
巷子逼仄狭窄让他们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上海的弄堂里,回到了旧时光。
两人来到附近的契茶店,服务员端上红茶和咖啡,两人各自往各自的杯子里扔糖和奶球。金属勺子碰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他们都不说话,都在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要不你先问吧。”
没想到又是一次异口同声,引得坐在隔壁桌的日本主妇好奇地转过头。
盼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单薄的春衫下她两边的肩胛骨明显地凸起,像是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
看着她领口处深深凹陷下去的锁骨,阿宝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几丝心疼。
“我以为你是去欧洲还是去美国留学的,你怎么会到日本来呢?”
最终还是盼盼先开口。
“是我记错了么?”
“不是,我原本是在美国留学的。到日本来是参加了一个交换留学生的项目。这边刚好有我喜欢的教授,所以就来了。”
阿宝说着,抬了抬眼睛,“来了半年不到。”
“那你的日语说的可真好啊。”
“在国内的时候自学过一阵子,大三的时候就把二级证书考出来了。到了日本后有了语言环境很快就上手了。你现在的日语不也很好么?”
盼盼心说哪里能和你比。
阿宝的双手互相交叠,两只大拇指不住地上下翻动。
“你……是怎么到日本来了?”
他的嗓音里带着几丝难以抑制的晦暗。虽然心底里已经有了结果,但阿宝的内心深处仍对巧娣抱有一丝希望,渴望从她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我是嫁过来的。”
盼盼的声音很细小,几乎像是鸟儿在低声啁啾。她的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几乎和咖啡桌的边缘齐平。露在领口外面的脖子因为羞愧而染上了一片绯红,那几乎称得上伶仃的纤细脖颈让阿宝莫名地感觉一阵燥热。他端起咖啡杯狠狠地喝了一口,带着酸涩的苦味沿着喉管一路往下,却浇不洗阿宝心中的怒火……以及某种不可描述的欲念。
“你,和沈庆生离婚了?”
话一出口,阿宝自己都觉得可笑,“那怎么就会嫁给日本人呢?”
他不记得巧娣家有什么海外关系。
“托移民中介介绍的……”
盼盼越说越是羞愧。
阿宝不说话。
过了很久,盼盼终于鼓起勇气偷偷地抬起眼皮打量对面男人的表情。没有想象中的鄙夷,阿宝脸色发白,紧紧地抿着嘴唇,但他看她的目光却还是和善的,甚至带着几分悲悯。
这并没有让盼盼觉得松了口气,反而越发地无地自容起来。
她心底里想着,要是阿宝骂他一顿,或者像是静子一样对她冷嘲热讽一顿的话,自己说不定因此还会好受些。可是阿宝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样的眼神她曾经在出国前的那段时间里反复遇见过。在姆妈,在双凤,在亚非,在很多很多的亲戚朋友的眼里见到过。
姆妈曾经用很哀伤的语气问她:就不能不是日本人么?就不能找个岁数小点的么?
他们心疼她,关心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帮助她。
只是阿宝看她的眼神里比起她们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虽然很细小,宛如蚍蜉,宛如秋日午后一缕阳光照在褐色的地板上空气里漂浮着的点点尘埃,但心细如发的她还是发现了。
盼盼不敢深究那是什么。
“你先生对你好么?”
不小心被呛到了,阿宝咳嗽了两声。
盼盼毫不犹豫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