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61)
即使他有意放缓步子,可温始夏还是挣扎:“不是,师兄,你先松开我,思蓓等我去给她送水呢。”
“我送过了。”
温始夏一下子安静下来,恍然发觉这就是一个局。
只她一人跳入的巨大陷阱。
风雪进了她的眼,平白生出三分泪意。
茫茫黑暗中,路灯变得模糊,傅星桥袖子上的那颗银色袖扣变成唯一的已知点,她强忍着不出声,跟他一起去亭子里。
雪越来越大,温始夏的眼前迷蒙一片,等坐到椅子上,傅星桥才察觉她满脸都是泪水了。
他那样一个游刃有余的人,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拉着温始夏的手也不知道松开,又在慌张中想替她抹泪。
谁料放手的动作太过干脆,反倒怕人姑娘以为自己动气,一边解释一边从衣兜里掏纸巾——
“小师妹,先别哭,我今天本来就是想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想解决什么问题?”温始夏带着哭腔问他。
干燥的纸巾从脸上拂过,他收了手劲,擦都擦不干净。
温始夏从他手里夺过泛着茶香的面巾纸,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然后塞回他手里,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脆弱,板正发问:“你说吧。”
连师兄都不叫了,带着疏离与决绝。
傅星桥哑巴起来,他咽了口唾沫,声音也粗:“我扔个垃圾。”
温始夏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嗯”,说你去吧。
有些事情是苟且不了的,温始夏和傅星桥都深谙这个道理。
他们在很多时候都是最佳拍档,他们都对彼此有着超出好友或是师兄师妹的情感,但没拔出温始夏心里那根刺之前,傅星桥就知道许多事情都没法装傻。
温始夏看着他背对着自己,扔完垃圾后他极细微地拽了拽衣袖,这才操着一张有点颓然的脸走过来。
他这时候居然还妥帖,微微用手背试了试她手的温度,“刚才弄疼你了,对不起。”
“没有。”
“冷吗?”
她又摇头。
温始夏觉得他未必是真的怕自己冷或是怎么样,只是单纯为自己挪缓冲的时间。
她默默数着分秒,甚至分神听出操场此刻在唱的是一首粤语歌。
傅星桥长舒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涩然:“不是张壹轩,也当然不是倪思蓓,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他又下意识去捞温始夏的手,却忘记两人坐得太远,他只碰到冰凉的木椅。
“什么时候?”
“没有确切的时间,夏夏,察觉到你每一丝每一毫的情意都是我细细感受来的,没有一个确切到几月几日的时间,这你该知道。”
温始夏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夏夏”,那样干脆的仄声,在他那里尾音却带了缠绵。
她喉头发紧,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用来掩盖自己的卑怯、懦弱、不堪,以及被人发现长达三年少女心事的慌张——
“什么时候?我来问好不好?”
“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崴掉的脚腕,是我没有再收回的油纸伞,是我倔强地站在亭子里对你向别人要我联系方式的控诉,是我在操场看到褚楚走向你便默然退场,又或者是我借着听歌的名头去你好友开的咖啡店很多次?甚至更早?早到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你已经闯入了我本该一帆风顺,只是有些遗憾没有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大学生活?”
“傅星桥,你觉得你那天在那间我们一起上过很多次选修课的大教室里说出‘我没选这门课’时,我该表示出怎样的姿态?是该感动于你浪费大把时间来陪一位小师妹上一门你根本不感兴趣的课程?还是欢喜于你发现了我长达很多年的暗恋心事然后应该迫不及待地和你在一起,自此我年少的绮梦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紧接着我们就会像张壹轩和倪思蓓他们一样,谈一段很好很好的恋爱?”
温始夏一直都以为至少他们的开始是平等的,是堂堂正正的相知相识,每一步都规矩合理。
她那样努力地维持天平的两端,唯恐行差踏错半步,让这段她盼之已久的情变成和常人一样的,无论输赢,只关乎爱与不爱的命题。
可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
傅星桥眉间带着偏执,他思考好几天都没想明白,他不理解明明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可现在,他似乎可以理解她的别扭与拧巴了。
他上前为温始夏擦去泪水,谁料她偏了偏头,任眼泪落到地面上,激起一层尘土。
雪粒子漏进来,落在他发上,因为温度太低,以至于久久不能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