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41)
她扣上手机,给前座的陈叔说:“您先别给爷爷奶奶说,俩老人家身子不好,知道了要是又病倒了爸爸妈妈该忙不过来了。”
“好,我知道。”
*
英国的私立医疗系统极为规范,作为非公立医疗的部分,医生一般都是自雇。
温辛良人脉资源广,当年付屿出事后,他请来的Mr.Smith医术那样高超,却也只能摊着手说一句:“The probability is small,but I can give it a shot.”
听到这句话的付菀,猝然红了眼睛。
温始夏坐在去医院的车上,忽然想起来去年冬天她和樊予柔打视频电话,屏幕上的她黑眼圈很重,鼻头有点青,背景是医院的大门。
电话接通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夏夏在忙吗?”
彼时的温始夏才刚下课,她寻了个小树林,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回话:“没有,怎么了?”
樊予柔吸了吸鼻子,笑说:“伦敦冬天可真冷。”
那是她独自一个人在英国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温始夏恍然意识到这阵子正是圣诞节,到处都该是幸福团圆。
她小心地摩挲了一下屏幕,说:“那你坐里面去嘛。”
“他情况又不好了,里面太吵,我害怕。”
温始夏眼睛一酸,放在腿面上的书包有点下滑,她伸手将其捞上来,唇都有点发抖。
樊予柔的失落似乎只有一瞬间,下一秒她便抬起头,摄像头照在她的黑色大衣上,尼龙的面料御不了十一月的寒,格子的围巾包住她修长的脖颈。
温始夏想说她以前明明最喜欢穿五颜六色的衣服。
伦敦的天灰蒙蒙的,天空开始落雪,樊予柔站在天地之间,站在飘摇的命运之中,像亭亭玉立的荷。
“那天课间同学们说笑,我偶然听到一句‘The English winter is perfect for martyrdom.’觉得说得很好,一进入冬令时,那傻子也成天跟我开玩笑,也不怕我真就这样走掉。”
英国的冬天最适合殉情。
温始夏隔天就买了机票。
“夏夏,你待会儿先带你予柔姐回家,我和你爸爸留在医院。”
温始夏被拉回当下,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听到温辛良继续说:“你得陪着她。”
她垂头看着手上这个从付屿卧室翻出来的纸盒,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嗯”。
*
又是一年腊月残冬,安城气息温和中庸,古老的城墙显出几分包容,城市的喧哗都被盖住。
周六那天出了太阳,温度比前几天高些,傅星桥前一晚熬夜跑数据三点才睡,一点的时候被买饭回来的张壹轩吵醒。
“你手机在底下不停亮,谁这么着急?”
傅星桥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后想抽根烟。
张壹轩把饭放在桌上,给他把手机扔上去:“看你这阴间作息,现在就过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
傅星桥把手机抡在手里没解锁,须臾后问底下打游戏的张壹轩:“你最近没约倪思蓓出去玩啊?”
“没,她前阵子期中考试累着了,说是看到我就烦。”
他嗤笑一声从床上下来,刮胡子的时候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加怀由那小子发来的消息:【星桥哥我今儿个被我妈放出来了,今晚老地方见呗。】
傅星桥没回,下一秒电话就进来了。
他划开后没说话,把毛巾挂上去,听到对面闹哄哄的:“星桥哥你来不来啊?常燈他们都在呢。”
加怀由大着舌头,才这个点就喝上了。
傅星桥走去座位上,掰开饭盒尝了一口,没回话。
他将东西艰难地咽下去,转过身问张壹轩:“你故意的?”
人装傻,问怎么了。
“东区二楼的炒米饭?”
张壹轩“扑哧”一声笑出来,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开有味道的玩笑:“怎么着?不香?”
傅星桥又把盖子盖上,笑骂他一句,这才回应电话那边的人:“有吃的没?”
又是银达,霓虹灯不知道换了没,这会儿就开着流俗,和苍茫的冬日雾气混在一起,有点脏。
傅星桥从副驾捞起黑色羽绒服,下车后把钥匙扔给旁边的侍应生,径直上了顶层。
加怀由瞧见他进来了,最先要给他手里塞酒,他拿手背挡了挡,“喝不了,没吃饭。”
“您提的我早都给您备好了,在隔壁呢,先去吃两口。”
傅星桥回来的时候,场子比刚才还热些。
加怀由会粤语,正站在台上唱歌,他就在那句拐了调的词里走去最角落的位置。
常燈冲他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