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102)
傅明义扶了扶眼镜,到底是年长沉稳、历经世事的成年人, 不会因为小辈一句话就被激怒,再问:“让你准备的资料你开始动手准备了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傅星桥心中涌起一股烦躁, 回:“随便你,要读你去读, 我是不会去的。”
谁料傅明义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开口:“你爷爷让你这个暑假回京城去陪他。”
这是绑架。傅星桥被他这句话气笑, 转身上楼, 在拐角处碰到了余珺,平着脸叫了声“妈”。
余珺拉住他的手,温和着眉眼说:“跟妈妈到书房来一趟。”
这是余珺自己的书房, 书桌上摆着小炉,房间里茶香四溢,她慢条斯理地给傅星桥倒了杯。
傅星桥接过, 面上没什么表情, 看起来心里还憋着气。
余珺拿起扇子轻摇,展颜问他:“夏夏喜欢喝茶吗?”
“她嗜甜, 不喜欢涩味。”傅星桥否认。
“上次的红糖姜茶她知不知道是我送的呀?”
傅星桥盯着陶制茶杯里的茶沫,想起高中有一次他去校长办公室交资料,刚从接待室进去,里面那个穿薄外套和牛仔裤的小姑娘,也是这样看着她面前办公桌上的茶叶纸杯的。
“我告诉她了。”他说。
余珺站起身,站在她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找书,“也不知道下次我该送她些什么。”
半晌后看傅星桥不说话,她便继续说:“其实,你父亲说的事情,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所以她也是倒戈了吗?
傅星桥眉头蹙起,心里生出一股怨气。
只是不等他说什么,余珺就惊喜开口:“找到了。”她转身把手里的书塞进傅星桥怀里,“听妈妈的,早点做打算,早点暗示,让夏夏早做心理准备。”
“妈!”傅星桥觉得自己是整个家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他攥着手里的书,但他不知道,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的抗争——
“你怎么也和他一样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高三时支持我读安大那样支持我继续在国内学习呢?”
那是很坦诚的发言了,他从未如此无力过。
余珺站在暖黄调的灯光下安静望着他,表情带着让傅星桥捉摸不透的悲悯,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
僵持了五分钟后,余珺向前一步,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慢慢收起所有的笑意,开口道:“很多事情,我们现在没办法对你做出解释。可是你要知道,虎毒尚不食子,你爸爸总归是爱你的。”
她拍了拍傅星桥的肩膀,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胛骨,似提醒又似警告——
“有些事情要是说出来了,妈妈担心毁掉的不止你一个人。”
说完后,她不等傅星桥有什么反应,便泰然自若地坐到煮炉前,给自己徐徐倒下一杯茶,漾出笑意,说:“记得把书送给夏夏,然后你可以出去了,妈妈要练字了。”
傅星桥看着那火星一丝丝抽灭,等到只剩灰烬的时候才站起身,跨步向外走去。
余珺在后面安抚般补充道:“还有,让夏夏没事可以找我来玩。”
听到这话,傅星桥的步子一下顿住,他捏着那本书的书脊,冷淡又冷淡地开口:“我的想法不会变。”
余珺润笔的手僵住,一口气窝在心底,终是叹了口气。
*
五一假第一天,付菀敲门的声音惊醒了温始夏。
前一天晚餐桌上温辛良接到樊予柔的电话,说付屿已经在做康复训练了,大概今年夏天就可以回国。
全家欢庆,付菀甚至为此还喝了酒。
温始夏也陪了几杯,宿醉后的脑子有些昏沉。她半阖着眼睛趴在床上问:“怎么了妈妈?”
付菀面露喜色,欢喜地说:“我和你爸爸临时决定去趟英国看望你哥哥,你五一一个人在家可以吗?或者跟我们一起去?去爷爷奶奶家也可以?”
温始夏看着她身后的行李箱,拢了拢被子,回道:“那你们去吧,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好,爸爸给你打了钱,有什么事情的话给我们打电话。”
“嗯嗯,拜拜。”
楼下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逐渐远去,温始夏眯着眼睛,回笼觉刚来到,电话铃声就响了。
——是傅星桥。
“还睡着呢?”对面人尾音缠绵。
温始夏声小:“没,刚醒。”
往常他是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的,昨晚她微醺站在露台上打电话,挂断时已经是凌晨,现在是早上七点钟,她满打满算就睡了六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