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5)
这小潭不过一丈见方,谢苏只觉得明无应往下沉了沉,随即便觉得自己的膝盖蹭上了明无应的腿,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还未等谢苏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腰上缠了一只结实手臂,明无应从正面直接侵压上来,另一只手的虎口卡住了他的下巴。
肌肤相贴,明无应如同一个巨大的热源,在冰天雪地之中要烧融谢苏这块寒冰。
最后一点寒意也消散于无形,谢苏垂着双眼,低声道:“若是你救了我,该向你致谢,可你为何如此逾矩?”
明无应此人向来随心所欲,最不待见的就是那些板板正正少年老成的仙门弟子,仿佛将仙门那些条条框框全刻在了心里。
谢苏故意这么说,是想让明无应觉得他无趣,也就没了探究下去的心思。
可明无应却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浑浊,似在谢苏心尖磨了一下。
“我怕你沉进水里闭了气,”明无应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怕别人看见?我在此地下了一个禁制,他们是看不见的。”
谢苏下巴被捏着,咬住了嘴唇内侧。
明无应行事再随心所欲,对着谢苏这个徒弟,从来都是个挑不出错处的师尊。
连他从前在蓬莱山上给明无应奉茶,他这师尊将茶杯接过去,连他的指尖都不会碰到。
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逾矩。
谢苏心知一半原因是自己实在无趣,另一半原因便是在明无应的心中,他只是个一时心软捡回蓬莱山的小徒弟。
他们之间,从来便没有过第二种关系。
谢苏心头发苦,却也借此确信了一件事,明无应并没有察觉自己就是那个盗他牧神剑、闯进天门阵的逆徒。
他心神一定,立即想到自己身上被白无瑕种下的朱砂骨钉,这禁术旁人或许不知,想要骗过明无应的眼睛,却实在难得很。
此时他几乎被明无应拢在胸前,呼吸相闻,谢苏衣衫尽湿,只怕身上的骨钉现形,是以抬手推开了明无应。
明无应被他推开,不恼反笑,玩味道:“我问你的问题,你是一个也没有答。”
谢苏浅浅睁开眼睛,只觉得双目锐痛稍减,下一刻他就不由自主地看向明无应。
明无应身上只一件薄薄衣衫,湿了水贴在身上,显出流畅结实的肌理。他一条手臂放松地搭在池壁,更显得肩宽臂长。
温泉水波只漾在他的腰间,蒸腾的水雾却将他漆黑的眼眉染得浓郁鲜亮,锐利深刻,那张醉玉颓山的脸上有一个薄薄的笑,更显得英俊无俦。
“我只是个散修,无门无派。”谢苏深吸一口气,答道,“方才我被那鬼面人的阵法拖进了冰湖,险些丧命,多谢阁下救我。”
明无应仍然笑着,却不答话。
谢苏撑着池边岩石上去,背过身子,赤脚踩在落了一层薄雪的地上,伸手拢过衣襟,只听得身后水声响起。
下一刻温暖宽大的衣袍兜头罩下来,带着些许蓬莱山上明无应寝殿中的白檀气息。
谢苏手指一动,施了个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弄干,想要将外袍还给明无应,转身却看到这人一挥手撤去了禁制,身上已经幻化出一袭青衫。
谢苏的脚步滞了一滞,又看到明无应径直向外走去,却轻轻一勾手指,檐上一痕新雪飘落,化为一段轻软白绫落到了谢苏的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手指攥紧了明无应的外袍,看着这人走到外面,廊下那群柳家弟子纷纷对他行礼。
谢苏沉进冰湖之后,那个发出血色光芒的残阵渐有消弭之象,却仍是波及了数名柳家弟子。
忽然间漫天风雪大作,这群柳家弟子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抛了出来,躲过一劫,纷纷入定打坐,修养内伤。
还是那柳清言身为柳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待人接物皆是一派世家弟子的风度,对着明无应深深作揖,恭敬道:“多谢仙师相救。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知仙师尊名,我柳家必登门道谢。”
谢苏在旁看着,倒觉得这柳清言不像嘴上那么恭敬,倒似对明无应颇有戒心,一面抬出自家名号,一面暗不做声与几名同伴站成御敌的阵型。
也不怪他戒备,修仙者若是修为已臻化境,他若有心隐藏,一身灵力能够收敛无形,根本看不出端倪。
柳清言想要探探深浅,也是自然。
谢苏等着看明无应要如何回答,就听到他这师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我姓谢。”
谢苏心头一跳。
明无应道:“名字就不必提了,登门致谢更是不必。我乃蓬莱学宫弃徒,无门无派。”
蓬莱山被溟海环绕,其间开辟一处,是为蓬莱学宫。
蓬莱学宫三年一考,只挑选最有资质的弟子入学,学业极深,考核极难,一届之中往往只有十余名弟子能够结业,或归于各大仙门,被尊为上师,或自行开宗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