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247)
可谢苏现在想的却是……雷霆加身,该是何等的痛楚。
明无应那句好似玩笑般的“问他疼不疼”的话,此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敲在谢苏心上。
为何明无应会说,他不应该离开蓬莱,一旦离开,就会有天罚降下?
自己不在的这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苏的目光下移,落在明无应的左臂上。
在他走动之时,那条手臂垂在身侧,仍是有些许的不自然。
明无应的左手,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这一连串的问题盘桓在谢苏心头,可是明无应看他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底,自己几番追问都被明无应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从不肯正面回答。
谢苏心里有几个破釜沉舟的念头,说不得,也只好用上了。
前面有昆仑弟子带路,他们很快离开连片的商铺,走到了镇外。
毗邻昆仑山这样的钟灵毓秀之地,云起镇外山清水秀,阡陌纵横,柳林初绿,梨花已白,如雪坠枝头,香气恬淡。
林间却站着无数的人。
这些人原地不动,一言不发,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在此。
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平静至漠然,观其衣着,有修仙之人,也有膏粱子弟,更有贩夫走卒,农户樵夫。
男男女女,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幼童,云起镇上的所有人,竟然就这样齐齐整整站在早春的林间。
此情此景实在恐怖到了极点,已有两名昆仑弟子在此守候,却不敢妄动。
郑道年只看了一眼,就命在旁等候的昆仑弟子退后。
谢苏跟在后面,已经看出这些人所站的方位似乎有些门道,却又似是而非,不像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阵法。
明无应忽道:“是蛊术。”
谢苏走到他身边,看到那些人眼瞳之中殊无光彩,每个人的耳后都叮着一只黑色小虫,如蚂蝗一般。
这小虫便是蛊。
仙门之中,只有乌蛊教的人修习蛊术。
乌蛊教地处南疆烟瘴之地,从不与外界往来,可说是神秘至极。
而蛊术与其他仙门中的修炼之法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法门。
仙门弟子修炼,讲求感应天地,引气入体,凝聚气海,拓宽经脉,将灵气炼化为灵力,修得内景,观照自身。
此后修为进境,靠的是日复一日夯实基础,如蓄水盈池,将溢未溢之时,或以丹药佐引,或遇到一些机缘,方得突破。
而蛊术的修炼法门却完全不是如此。
修习蛊术之人,先修本命蛊,与自身肉体神魂息息相关。
蛊术庞杂,乌蛊教又太过神秘,至今世间所知本命蛊的炼制方法只有一种,还是最为粗浅的一种。
将无数毒虫汇聚一瓮,自相残杀,唯余一只得以出瓮,虽是虫体,但已是蛊身,蛊主以自身鲜血饲喂,蛊毒则流于蛊主体内,从此便可与蛊主心念相通,蛊不灭则人不死,反之亦然。
而修习蛊术的人与寻常修士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修士之间比拼,纯看修为高低,修为高的人对上修为低的人,便是碾压的态势。所谓越境杀人,少之又少。
而修习蛊术者都是毫无根基,先从炼制本命蛊开始。
本命蛊越强横霸道,修士的实力就越强大,可以说未来能有多少进境,全在于入门这第一关。
此后兼修各种庞杂蛊术,与人相斗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对手便已经中招,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何况一个人炼制的蛊毒,只有蛊主本人能解,中蛊之后,只能受其驱策,否则便是一死。
明无应曾看出以鬼面具剥夺他人神魂的就是一种蛊术,现在鬼面人在云起镇用的又是蛊术。
谢苏心道,想要追查鬼面人的身份,或许终究是要往南疆走一趟的。
那厢郑道年神色凝重,却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周身散发。霎那间,林间无数微风涌流。
他运转灵力的方式圆融自然,毫不费力,倒像是水。
身体经脉是河道,灵力则是水流,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自身灵气释出,倒仿佛引得天地间灵气呼应,沟通内外,源源不断。
这一手功夫,足见得这位昆仑掌门的修为已入化境。
郑道年双手平举,似是抓握住了半空中的无形气机,低喝道:“起!”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巨大的法阵从地底旋转而出,如蛛网一般紧密连接,似是从他们脚踩之处开始,将整个云起镇包裹在内。
细细看去,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分出一缕丝线般的暗光,与整个阵法相连。
不知是因为还未到阵法发动的时机,还是因为那个黑袍人已经被谢苏一剑斩了,这阵法尚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