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215)
“师尊是在……做什么?”
作话: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出自高明《琵琶记》
第89章 梦里浮生(三)
鸾鸟被定在半空,形如一团流火,偏偏浑身上下每一根羽毛都纹丝不动,那华丽的尾羽秃了一大半,一双宝石般的深红色眼珠里面几乎烧出了火光。
相比之下,明无应则显得非常潇洒自在。
他坦然道:“练剑。”
明无应手指一动,一道无形剑气划过,将鸾鸟那本已经秃了一半的尾羽彻底削平了。
谢苏走进院子里,蹙眉看着金红的羽毛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他缓缓问道:“练剑?”
“好吧,”明无应振振有词道,“它尾巴太重了,这样飞不高,你看我帮它削去一些尾羽,是不是好多了?”
他话音刚落,施加在鸾鸟身上的禁制也已经解开,似乎是想让谢苏看看,鸾鸟没有了尾羽,反而飞起来更轻盈一些。
可是下一瞬,这怒火中烧的灵鸟锐鸣一声,旋即冲了过来,尖利鸟喙在明无应尚未收回去的右手上狠狠啄了一下。
明无应轻嘶一声,右手食指上已经被啄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他鲜血之中似乎带着一抹稍纵即逝的金光,蜿蜒流到掌心。
鸾鸟气得浑身羽毛都炸了,扑扇着翅膀飞起,在小院院墙上停留片刻,悲愤大叫数声,这才振翅往林中飞去。
长长的尾羽如今全秃了,飞翔的感觉自然很是不同,鸾鸟刚冲出去就飞得东倒西歪,像是片刻之后才重新掌握平衡,如一团流火高飞,转瞬间便只剩下金红色的残影了。
明无应在石桌旁边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谢苏。
“又开始叫我师尊了?”明无应道,“不叫我‘道友’了,还是‘仙师’,你觉得哪个称呼更顺口?”
谢苏的唇角轻轻抿了起来。
他尚未理清自己诸多思绪,又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明无应,自己还没有去见他,他反而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半月小湖。
且刚一出现就开始翻过去的旧账。
谢苏与明无应相处久了,知道若是顺着他的话替自己辩驳,反而要落入明无应的圈套,被他捏在股掌之间,索性淡淡答道:“师尊见我的时候,也没有说自己是谁。”
他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避开明无应的目光,也在桌边坐下。
明无应果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笑了一声。
两人相对而坐,倒是没有一个人开口,院中只有清风吹来落花的声音。
谢苏虽然侧过脸去,却知道此刻明无应正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几乎如有实质,停留在自己身上。
先前顶着沈祎的躯壳,谢苏尚能够在明无应面前不动声色,现如今他已经换回自己的身体,一切伪装和掩饰都已经不在,两人之间倒像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暗暗流淌。
谢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无应忽然隔着桌子向他伸过手来。
他目光在明无应流血的手上转了一下,问道:“做什么?”
“流血了,”明无应理直气壮道,“疼啊,你不帮我包一下么?”
先前他身负寒毒,明无应用自己的血喂给他,压制他经脉中的寒气,也是用无形剑气自己划伤手指,伤口一瞬就能复原,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谢苏明知道明无应此刻是故意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遂他的愿。
他淡淡问道:“为什么要我帮你包?”
明无应扬起眉毛。
“那鸾鸟是不是你带回来的?它啄伤了我,当然是你来负责。”
谢苏静了片刻,起身去房间中找那只放伤药的木盒。
从前他在山上练剑,受些小伤也是家常便饭,姚黄便将伤药和干净棉布等裹伤之物放在木盒之中,留在半月小湖。
谢苏推门走进房间,脚步顿了一顿。
这里的所有陈设,所有物件,都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显然是姚黄刻意维持原状。
走进房间的一瞬间,真好似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事情都是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只有无尽的熟悉和一种奇怪的怅然。
谢苏压制心中思绪,走到墙边的架子旁,取下那只盛放伤药的木盒,目光一动,却落在木盒旁边的一件东西上。
那是两片残破面具,边缘已经碎了,就算合起来,大约也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面具。
十数年光阴下来,面具早已经陈旧得看不出颜色与花纹。
其实这面具本也就是明无应在金陵城的街市上随手买的小玩意儿。
那时他负气下山,将白玉玲铛还给了明无应,只带了这么一件跟明无应有关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意无意地,就将这面具在身边留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