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187)
谢苏落在船头,举起承影剑。
这寒如秋水的长剑上没有丝毫伤损,凶兽的浓腥鲜血也无法浸染分毫,剑光依然如霜雪一般清寒。
他握剑的手却有一丝酸麻了。
谢苏从袖上撕下长长布条,将自己的右手和承影剑缓缓绑在一起。
正当他要再度冲上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望着极高极远的地方。
有一道炽烈的金色光华,带着无匹的气势直掠而下,如煌煌朝阳划破九天!
金色光华所过之处,漫天海雾皆被激荡散去,露出一线碧色天空。
“铮”的一声,金色光华坠落在谢苏脚下。
那是一柄长剑,直钉入船头,剑身神光璀璨,兀自微微摇晃。
而长剑的剑柄恰恰就在谢苏垂下的左手边。
有隐隐的风雷声,由远及近。
谢苏垂在身侧的左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
旋即,他握住牧神剑的剑柄,拔剑而起。
双手牧神承影二剑,谢苏周身的气质沉凝洗练,一步纵跃而出。
他身上剑意浩瀚,如横扫六合。
作话:
丹鱼,出自《水经注·丹水》,“鱼浮水侧,赤光上照如火。网取之,割其血以涂足,可以步行水上。”
仓兕,九头水兽,出自《枣林杂俎》
第79章 天涯羁旅(三)
仓兕现身溟海之上,还袭击了木兰长船,使得众仙门伤亡惨重。
杨观得知此事的时候,十分震动。
只因溟海之中虽然有极多异兽,但是向来在深海自有一片天地,寻常人想亲眼见到都是极难。
木兰长船常年横渡溟海,这还是第一次被海中的凶兽袭击。
震惊之后,杨观心中便出现了深深的忧虑。
这数年间天下各地频频有妖邪现世,现在连溟海上都出了这样的事,实在令人不安。
他一面开辟场地,供各家仙门弟子疗伤休养,又命学宫上下倾力提供帮助,稍稍稳住人心,另一面将方长吉请来,详谈一番。
清正司虽是各家仙门共同成立,但要论哪一家在清正司中影响最深,势力最盛,自然还是昆仑。
而学宫原本在昆仑已经有千年历史,虽然迁至蓬莱,其实与昆仑还是一脉相承。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方长吉此来蓬莱,原本也是为了与杨观商讨学宫试炼之后的仙门大会一事。
他是溟海上惊变的亲历者,两人会面,方长吉自然先将仓兕出现的始末告知杨观。
杨观听后沉默不语,良久才沉重叹道:“各地异动如此频繁,我只怕……将有大魔现世。”
方长吉与杨观对视一样,其实心中也有一样的念头。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道:“我在船上遇到一个人,能使双手剑。此次能斩杀凶兽仓兕,不至有更多伤亡,大半因为此人在船上。他……他就是那个……”
杨观听了,却微微一笑道:“就是他。天下间能使得那柄牧神剑的人,你以为有几个?”
方长吉正色道:“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被清正司司正盛赞不可限量的那一位,此刻正在蓬莱。
不过是在挨骂。
半月小湖的庭院之内,谢苏坐在石桌前,双手交握搁在桌上,肩平背直,一言不发,就好像当年在学宫里听夫子授课的时候一样。
怒气冲冲的姚黄站在谢苏身前,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又是担心,已经数落了他小半个时辰。
从他当年一句话不说就下山离开蓬莱,到三年间一次也没回来过,旧账越翻越多,姚黄也越说越生气。
谢苏只是一言不发,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姚黄数落他。
姚黄说得口干舌燥,从桌上端起茶杯猛喝两口,瞪眼道:“你怎么不说话?”
谢苏道:“我若是说话,你不是会更生气?”
这的确是实话,但姚黄听完也的确更生气了。
他放下茶杯,大喊道:“没良心的!”
姚黄觉得三年不见,谢苏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竟然让他想起了明无应。
“明无应”这三个字出现在姚黄心头的一瞬间,他就安静了下来。
自己可以数落谢苏一句话不说就下山,三年来杳无音信,令他担心埋怨。
但谢苏当年下山的理由,姚黄却有意无意地,一句也没有提起过。
他瞪着谢苏,片刻后泄了气,坐在他对面,凶狠威胁道:“你知道错了没?”
“嗯,”谢苏认真点头,很有几分低眉顺眼的意思,“我知道错了。”
姚黄目光一转,看到一直放在一边的牧神剑,问道:“你去见过主人了吗?”
谢苏脸上的微笑淡去,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但是很坚定。
“我稍后就去,就算……我也得把牧神剑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