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18)
她搭上谢苏腕脉,清亮目光投向谢苏的脸。
明无应故意道:“如何?”
却见小神医脸上神色越来越复杂,最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道:“你这脉象好生奇怪,本该是个死人,可就是不死。”
谢苏余光看到明无应正看着自己,紧绷着身体,不敢有什么多余反应。同时胸臆之间那道寒意却是无可抑制,蔓延进他四肢百骸。
小神医又道:“你身上有件厉害法器,带着寒毒贯入你体内,一面破坏一面修复,三月内保你不死,百日后神仙难救。太有趣了,我要回去查看医书,再回来救你……咦,你的手怎么突然这么冷……”
她后面的话,谢苏均已听不清了,那寒意似要将他完全吞噬。
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8章 鬼市逐花(一)
谢苏这恍然一梦,竟梦到了蓬莱山。
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
求仙修道之人,大多离群索居,远离浮尘浊世,选那些钟灵毓秀、人迹罕至的深山修炼。
西有昆仑山,北有无极宫,南有沧浪海,无不是隐秘仙境,凡人难以触及。就连那南疆的乌蛊教,也将自己隐藏在群山的烟瘴之中。
而在这些仙门之中,蓬莱山几乎是最神秘的。
蓬莱山被溟海包围,原本只是一座传说中的仙山,隐于秘境之中,了然无痕。
世间修道者多有想要探访这座海上仙山的,乘了巨大木船妄图渡过溟海的风浪,汲汲一生上下求索,却始终找不到蓬莱的所在。
抱憾者太多,还有许多人葬身溟海,再也没有回来。
蓬莱秘境打开的那一日,正是明无应过得天门的那一日。
他以剑道破天道,不知为何,却没有飞升,御剑而行,自天门阵中回来了。
剑光照空天自碧。
天门阵被破,天地之间异象不绝,长风流云,星汉灿烂。
苍茫天地之间,似乎有钟罄之音。
有人说,是天上白玉京为明无应打开一线,一栈云桥长达千丈,横跨天际,琼楼玉宇,千树花开。
长风回还,明无应没有回头。
于是蓬莱秘境轰然洞开,自此成为了明无应的居所,世人称呼他为蓬莱主,那是蓬莱主人的意思。
谢苏初上蓬莱山时,发觉山上四时与其他地方不同。
山上东南西北四面,对应着春夏秋冬四时。
灼灼桃花之后是万顷深碧竹林,竹林之后有满山满谷的红枫,百丈飞瀑落下。过了枫林,又看得到一处冰封的寒潭,山上白雪皑皑,处处都是晶莹冰雪。
春夏秋冬,一日览尽。
溟海之外时令如何,扰不了一处蓬莱自成气候。
明无应的居所在水上,水平如镜,所以叫镜湖。
谢苏还小的时候,用术法折了个纸船,躺在船上在镜湖里漫无目的地漂游。
荡着荡着,他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头顶星子密密的,落入水中,碎成流光,满船清梦压星河。
然后扑通一声,谢苏就掉进了水里。
纸船的术法被明无应破掉,听着谢苏落水的声音,他在房中放声大笑。
那星光似乎落入谢苏眼中。
他睁开眼,看到的却只是马车的车顶。
脚下的路不好走,马车跟着慢慢颠簸。
他望着马车车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伸手摸了摸自己胳膊上钉着的朱砂骨钉。
原来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谢苏头一扭,看到明无应坐在旁边,正在闭目养神。
外面的天色大约已经暗下来,马车之中谢苏不足以看得分明。
他不动声色地坐起来,掀开帘子一看,外面果然日已西沉。
也就是说,他已经昏迷了近乎一天一夜。
那驾车的人身无灵力,大约不是修仙之人。
道路两侧的新雪已经被往来车辙碾作泥泞,所以马车行得颠簸。
谢苏完全不知道自己昏迷之时,明无应在自己身上施过多少探查的手段。
就好比他身上钉着的朱砂骨钉,只消撩起袖子就看得到。
他昏倒在白家祠堂,现在醒来时又是在马车之中,身旁还坐着他的师尊。
谢苏生性如此,并没有多少侥幸之念,他觉得明无应必定是认出他了。
此前在白家,他还能装得不动声色,是因为顶着沈祎的躯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破绽。
可只要一想到师尊可能已经认出了他,谢苏就觉得心绪难言。
在明无应闭关之时,他盗取牧神剑,闯了天门阵,牧神剑被他弄丢了,自己也葬送在那天门阵中。
流浪生死,真道已失。
他无颜面对明无应。
须臾之间,谢苏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跑。
只要明无应不当面揭穿他,他就顶着沈祎的躯壳,按他给自己编造的身世,当那个姓宋的山中无名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