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149)
反倒是两日之后,于玉成身死洞中,染了魔息的水魈就出现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也不必说得太透了。
沧浪海门中历来有许多邪魔外道,天下皆知。就连他们门中都另有一支弟子,平时甚少在世间行走,每次离开沧浪海,都是为了绞杀破门而出的妖魔叛逆。
焉知洞中水魈染上的魔息,不是这个于玉成自己放出来的?
殷怀瑜处变不惊,摇着折扇,甚是有礼,说祭酒杨观如此无凭无据猜测怀疑,不是君子风范。
学宫之人当即冷笑连连,那殷怀瑜温和笑容之下句句阴狠,却是伪君子真小人的本色。
恰在此时,有人前来禀报,殿中出事了。
杨观将所有在试炼之前接触过卷轴的主事锁在大殿,一一盘问。
其中数人甚是愤懑,他们多是饱学之士,自觉为学宫之事尽心竭力,侍奉终生,却要被如此怀疑,大为受挫。
但主事们皆知,此事关乎学宫千年清名,自己此刻受些委屈,是为了来日学宫不被其他人嚼舌根,便也都强自忍耐。
只是数轮盘问下来,主事们将自己过去数日所见之人、所做之事回忆了数遍,头昏脑胀,疲惫不堪,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厢杨观祭出秘术大阵,查出于玉成在秘境中的踪迹,那边学宫殿中,却出了大事。
一名主事发疯了。
那是一名王姓主事,平日里沉默寡言,性情孤僻,很少与其他主事来往,除了处理学宫日常事务,总是一个人待着。
此次学宫试炼,他便是发放卷轴的三名主事之一。
大殿被分隔开来,供几位主事休息。正是用过午饭的时候,大殿门窗紧闭,很是闷热。
这些主事们无所事事,各自从书架上抽出些典籍研读,另有一二人研墨铺纸,开始练字。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面书架便倒了下去,书册典籍全数砸落下来,几乎堆成了小山,将王主事压在了下面。
其他几名主事当即来救他,怕王主事被砸出个好歹,便出声呼唤他,一面又十分爱惜那些典籍,不肯用术法将其扫开。
年深日久,那些典籍纸页发脆,薄如蝉翼,若是用术法,怕是还没沾到边,那些书册便都碎了。
所以几名主事俯身,小心翼翼捡起书册,清出一小处之后,才看到王主事的一只手。
他无知无觉,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众位主事心中一慌,下一刻狂风顿起。
漫天书页翻卷,如狂风中的落叶一般,方才围在前面的数人,已经全部被掀了出去,远远地砸在殿中梁柱之上,顷刻便没了声息。
而王主事所在之处,腾起一大团黑色雾气,似鬼魅在殿中横冲直撞,终于破开殿门的禁制,逃窜而出。
殿中一两个受了轻伤,还未失去神智的主事这才连滚带爬跑了出去,遥望着那一团已经升至空中的黑雾,喃喃道:“是魔息……”
那在半空中兀自翻滚不休的黑雾,与洞中水魈身上的魔息一模一样。
杨观率众人赶来之时,黑雾飘忽鬼魅,忽上忽下,似是要择人而噬,滚滚魔息越来也浓郁。
可是任凭黑雾如何上下翻涌,半空中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界限,犹如一张看不见的网缓缓降下,旋即将黑雾压制。
杨观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却是触发了学宫的守护大阵,将那黑雾死死限制在半空中。
众目睽睽之下,那黑雾之中现出王主事的身形,他的容貌好似已经被魔息浸染,变得妖异扭曲,极为可怖。
连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嘶哑。
“我进入学宫,已经有多少年了,连我自己也数不清了……可是,学宫又给了我什么呢……”
眼见逃不出学宫的守护阵法,王主事便是凝聚魔息,要与在场诸人同归于尽。
杨观站定,双手挥出,灵力所过之处,便如排山倒海一般。
他的灵力与魔息相触,此消彼长之间,杨观面上不见有何异色,王主事却是狂笑不止。
片刻之后,黑雾中猛地丢出一个东西。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只断手落在地上,骨骼尽碎,皮肉肿胀,破烂的掌心仍有浅浅一个灵符印记,上面却已经毫无灵力。
正是于玉成的断手。
杨观身上,似乎有一个虚影拔地而起,在空中与王主事交手。
黑雾汹涌来去,竟是将他的虚影吞噬其中。
阵法重压之下,不过瞬息之间,黑雾便又将杨观的虚影吐了出来,那滔滔魔息聚了复散,王主事的身躯露出,如纸张经过火烧后的灰烬一般,片片龟裂,湮灭无形。
杨观的身形晃了一晃,被身后抢上来的人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