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134)
华歆扑哧一笑:“你当怪物有几个长得好看的?”
水魈本是生于水中的精怪,有些林中静潭天长日久,会生出一点点灵念,将羊鹿等前来饮水的生灵陷人水中,以其骨骼血肉为基,以灵气筑形,又化成羊鹿的样子,通身洁白无暇,可在林中穿行,只是入夜之时,仍需回到水中。
可是眼前这一只水魈却是人形。
丛靖雪道出水魈来历时,华歆眉心一动,吃惊道:“难道这怪物原本也是一个人?”
丛靖雪道:“它身上有魔息,绝不是水中天然化生而出。出得秘境之后,我自当将此事报给杨祭酒。”
贺兰月瞧着地上那枯黑干瘦的水魈,想到它曾经是个活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丛靖雪点头称是。
说话之间,那水魈的残躯也跟先前那只断手一样,倏尔融化为一滩黑水,华歆恶心得不得了,退开两步,不肯让那黑水沾到自己的鞋子。
只是水魈渐渐化为黑水,那潭中的碧水好似生出感应,顷刻之间亦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潭底一枚莹白的物事。
却是一只玉简。
贺兰月是已经拿到玉简了的,丛靖雪亦持身不动,华歆便催促谢苏道:“快去拿呀!”
谢苏飞身掠去,将那只玉简抄在手里,抬头时看到洞顶一线月色如霜。
华歆拍手笑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水魈既死,此处一切障目之术尽皆解开,洞顶缺口重又出现,四人不再耽搁,当即御剑而出。
其时月上中天,夜凉如水,在经过洞中一场厮杀之后,被夜风轻柔吹上面颊,忽然说不出的放松。
华歆伤在腿上,不便移动,谢苏便将她放在一块平坦山岩之上。
她从袖中摸出一只哨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谢苏知道这是她用来召鬼脸前来的信号,果然过不多时,一道灰色的身形出现在前方的山岗之上。
他的身法奇诡,快如奔雷一般,又偏偏没有半分声响,须臾之间就来到华歆身边,看到她腿上伤口,缓缓抬头望向谢苏几人。
华歆立刻道:“是他们救了我。人家有恩于我们,从此我会记住,你也要记住。”
“是。”
鬼脸低垂下头,忽然面朝谢苏几人单膝跪下,继而将华歆抱起,转身就走。虽然手中抱着一人,但身法迅疾,竟不稍减。
丛靖雪亦拱手行了一礼。
“明日秘境打开,我会将洞中之事告诉杨祭酒,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我一人出面就是。”
他目光澄明,言辞恳切,又十分为他人考虑,绝不是口不对心之人,而是一派君子风度。
“那可不行,”贺兰月朗声笑道,“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占了去?要不是有我在,你们两个还不被拿水魈拖进水里?”
丛靖雪不料贺兰月说出来的是这样一番话,片刻后不由一笑,知道是他故意玩笑。
贺兰月挑眉道:“话说回来,你在水魈的幻术里看见什么了?怎么我们几个都醒过来,你倒是最晚的一个?”
他这一问,丛靖雪却是吞吞吐吐,答不上来,神色中很是苦恼。
他们四人接连被水魈的幻术笼络住心神,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丛靖雪。
贺兰月笑道:“难道你是被一群女孩子追来追去,吓得魂不附体?”
丛靖雪脸上飞起薄红,轻斥道:“不可胡言乱语。”
贺兰月哈哈大笑,回头望向谢苏,“你呢,你看见的又是什么?我先说,我是看见了自己的小时候,给人家捉去了当奴隶,人家拿鞭子将我从这个帐子抽到那个帐子,打得我站也站不起来。”
夜色之中,谢苏却好似并未听清贺兰月的问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却是缓缓拢住了左手手腕摩挲。
水魈的幻术之中映出的是一个人心中最恐惧的事情,所以华歆会看到自己被猛兽追咬,贺兰月会看到被人捉去当奴隶的自己。
虽不知丛靖雪看到了什么,但他陷入幻境极深,最后一个才醒来,想来也是看到了最令他惶然的情境。
谢苏心道:“原来我最害怕的事情,是师尊将我丢下,一个人走了。”
腕上的白玉玲铛细腻如脂,虽然被他戴在身上已久,却依然留有一丝明无应的气息。
丛靖雪见谢苏好似出神,也不扰他,微微一笑,向贺兰月道:“那么明日秘境打开,我们可以一起去见杨祭酒。”
贺兰月道:“正是如此。”
丛靖雪刚想行礼告辞,竟是直接被贺兰月压住了胳膊。
“干什么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刚认识,别急着走呀,”贺兰月道,“你就不想看看谢苏的那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