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124)
谢苏道:“他手腕被断,又伤在正面,周身却没有其他打斗痕迹,甚至并未出剑。”
“那又如何?”华歆道。
“于玉成的修为不俗,能让他连剑都没有拔出来,一息之间就丧命,杀他的人修为一定非常高,又或者……”
华歆叫道:“他认识那个杀他的人!”
“是,”谢苏道,“或许不只是认识,还是很熟悉的人。”
“因为熟悉,才没有防备。”华歆的语气渐渐低落下去,“不管是谁杀了他,既然你也进了这个山洞,就要帮我作证。”
谢苏回眸,琉璃色的眼眸中并无一丝波澜。
华歆忽觉自己说话的口气似乎太过理所当然,谢苏本是个局外人,又贵为蓬莱山首徒,资质修为都称得上一声惊才绝艳,不是自己随口就能指使的人。
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腿上伤口痛楚钻心,几乎无法站立。
“你的伤要紧吗?”
华歆不料谢苏问出的是这么一句话,慌乱道:“我自己有伤药,若不是你进来得太快,我看见于玉成的尸首又慌了心神,一心想躲起来,自己早就包扎好了。”
谢苏“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华歆见谢苏白衣翩然,自己却是一身血污,此刻忽然难以忍受,又见潭水澄澈清凉,便一瘸一拐走到水边坐下。
她扬声道:“我要给自己上药,还要清洗一下,你……你把脸转过去。”
谢苏闻言,侧身背对于她,面朝着岩壁。
华歆又回头望了他一眼,这才撩开裙摆,将腿上伤处周围的布料撕开,用手帕沾湿清水,拭净周边的血污。
她挤动伤口,一线鲜血便顺着小腿流下来。
华歆又拿出伤药,知道这药对于外伤止血生肌极是灵验,只是敷上去的一瞬间伤口如火烧烫,大为难忍,手捧伤药挨近伤口,不由皱起眉来。
片刻之后,她将长鞭的鞭柄送进口中咬住,手腕用力,将伤药铺在伤口之上,用干净帕子捂紧了。
那药一接触伤口处的血肉,顿生烧灼痛感,华歆只觉得双目一黑,却是咬住鞭柄,绝不出声。
只待烧灼痛楚稍减,她这才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汗出如浆,混着灰尘污血,腻腻地黏在颈中。
华歆回首望了一眼,只见谢苏静静站在原地,背身向她,一动不动,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她将伤药瓶子放在一旁,伸手解开衣襟,撩了清水洗脸,将脖颈胸口擦拭一番。
外面天光已暗淡,但洞中昏暗,潭水仍是被天光映得波光粼粼,投在岩壁上。
华歆想着那道奇异的剑影,忽然发觉天光从此处缺口投下,便将自己解衣擦拭的样子映在岩壁上,谢苏面朝岩壁,岂不是全都看见了。
她心下一惊,动作间不经意将伤药瓶子碰倒在水中,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却听得谢苏问道:“怎么了?”
华歆急忙拢住衣襟,回头看去,岩壁上果然模模糊糊映出自己的身影。
而谢苏微微侧身,却一直闭着眼睛。
他的侧颜俊美,鼻梁高挺,天光映在他的脸上,好像在暗室之中打开一匣明珠,有着柔和莹润的光辉。
华歆低声道:“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将东西碰落进水中。”
说来奇怪,谢苏此刻闭着双眼,但华歆却清晰记得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是什么样的。
仿佛碧空长天,不染尘埃,不可亲近。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偷看她。华歆只觉得先前自己心中的念头荒唐,一时脸颊也红了,草草擦洗了几下,心中却想起了叶天羽。
若是此刻跟她身处洞中的是叶天羽,他也是不会偷看的,却会骗自己他全都看见了,故意怄她生气。
华歆慢慢站起,看着那伤药瓶子飘在水上,却已经离水边甚远,伸长胳膊也够不到了。
她低声道:“你转过来吧,我……我已经好了。”
见谢苏睁开双目,向她走来,华歆又道:“玉简或许就在那匣中,你去拿吧,我是不会跟你抢的。明日试炼就要结束,你拿了玉简,是要离开此地,还是留下等明日杨祭酒打开秘境之门?”
在华歆心中,却有一个微小的念头如火苗摇曳,是希望谢苏能留在这里。
她已看出谢苏不会对她出手,他修为极高,留在此地,若是再有人进洞,自己向他求援,谢苏多半不会坐视不理。
况且于玉成的尸首在这里,若是谢苏与她同在,也可相互做个见证。
只是这句话一出,华歆却看到谢苏那一贯淡漠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
“你说明日试炼就会结束?”
华歆不明白谢苏为何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顿了顿才答道:“是啊,明日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