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尝第一次见到摩冥。
阿尝那时的修为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摩冥竭尽全力把她擒住时,幽冥殿已经被拆得一塌糊涂。天帝觉得她大闹幽冥殿情有可原,可是怜悯要补录生死簿的鬼差,于是就罚阿尝待在幽冥殿,什么时候誊抄完被阿尝毁得乱七八糟的生死簿,什么时候才算完。
幽冥殿一住就是两百多年,敌人也变成了熟人,熟人变成了酒友。
那时阿尝满心满意都是宣文,摩冥也不劝她,反而从三界到处寻觅佳酿,还在幽冥殿上挂了个假月亮,供她对着伤情。
有一次阿尝喝得不少,看着默默陪她喝酒的摩冥,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君上就对自己极好,何必非要追宣文追得那么辛苦。酒后说话不太过脑子,居然就说出来了。
摩冥微微一笑,随手打了个响指。
一队鬼姬步入殿中,轻歌曼舞。个个绝色妖娆,仅以轻纱蔽体,舞姿柔软如蛇,手腕脚踝上系着小小铜铃,指甲上涂着血红蔻丹。摩冥随手拉一个入怀,方缓缓道,“你觉得我缺女人?”
阿尝一想也是,哑然失笑。
摩冥又再打个响指,笑道,“看我给你准备的好东西。”
几个少年穿过舞姬,匍匐在阿尝脚下,有的清秀冷冽,有的妖媚动人,各有一段风情,其中还有个素衣少年,眉目温润,像极了宣文,不知是摩冥从哪里找来的。
那个像宣文的少年极其大胆,见阿尝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对阿尝一笑,一只手已经爬上阿尝的腿。
阿尝吓了一跳,抬脚把他轻轻踢开。
摩冥看阿尝提不起兴致,道,“我实在是看不出,那个宣文到底有什么好处,有一天你真的到手了,未必会觉得及得上这几个少年。”
阿尝忽然明白,在摩冥心中,宣文仙君就如同幽冥殿上悬着的假月亮和脚下匍匐的这几个少年一样,不过都是讨人开心的东西而已。
眼前的摩冥和当年在幽冥殿上时一样,狂放不羁,妖邪入骨。
“小隐,”摩冥用下巴指指季玄的方向,“我听说,你现在天天跟着他,他还搬过去和你一起住了?”
这位天天待在幽冥殿里,消息倒很灵通,“听说”得真不少。
阿尝不在意道,“他不过是最近被贬到十三坊,和我搭档而已,过些日子就回天宫去了。”
摩冥打量了一会儿阿尝,半笑不笑道,“他在想什么你看不出来?你少给我装傻。”
阿尝回头看一眼季玄,笑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的习惯了,忽然有人不太把你们当回事,就当作宝贝一样。他不过是新鲜这几天,过一阵子回了九重天,自然就都忘了。再者,你知道我,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好歹得长点记性。听到‘仙君’这两个字,就先觉得害怕。”
摩冥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当年你偷了祝方,原本天帝判的是斩魂之刑,灰飞烟灭。”
那时就在摩冥离了幽冥殿,打算去觐见天帝时,忽然从天行狱传出新的消息。
“后来说是有个仙君,一直跪在天帝寝殿外为你求情,才改成三百年元劫鞭。”说完,不动声色地看着阿尝。
仙君?求情?阿尝脑子里乱成一团,道,“不会是宣文,他要是那么好心,怎么会……”阿尝有点说不下去。
“当然不是宣文。”摩冥冷静地打断道,看了看不远处的季玄。
阿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他那时候又跟我不熟。再说那时刚刚因为我偷祝方受牵连,大概正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吧,怎么会替我求情?”
摩冥笑了笑,同情地看了一眼季玄,“你自己慢慢想吧。不过宣文那样的奇葩,大概也算是万年不遇,就被你赶上了,你也不用一直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待阿尝反驳,就扬声道,“玄玑仙君。”
等季玄过来,摩冥伸出长长的手指,抵在阿尝背后,把阿尝轻轻向他一推,“说完了。还你。”
季玄不动声色,攥了阿尝的胳膊,拉到自己这边。
阿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把自己像东西一样送来送去,想开口,却没人理她。
只听摩冥对季玄道,“炼狱不知被谁开了裂口,连通这里,想来就是冲着你来的。小隐如今身上修为散尽,一点都没有,人又那么笨,容不得半点闪失。你要事事小心,不要连累了她。”
阿尝瞪大眼睛,第一,什么叫一点修为都没有,好歹还算有一点好吗?第二,谁笨了?谁笨了?
季玄居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摩冥道,“炼狱的裂缝还开着,我得回去了。”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阿尝的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