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衍刚拿出钥匙,许从心就在里面轻轻把门打开,放他们进来。
门一开,一股晚饭后没散尽的烟火气冲出来,许从心穿着睡衣,头发胡乱拢着,原本秀美的脸肤色暗沉,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她悄声对许知意说:“咱们轻一点,孩子都睡了。”
客厅里,从沙发到地板,都堆满了做代购用的箱子和包装袋,还有各种保健品和化妆品的瓶瓶罐罐,校服乱堆在衣架上,小朋友的书包和大人的电脑包堵在门口,满得没有下脚的地方。
好像明天一家人还要各自奔赴战场,今晚先在此地放下一身装备,暂且扎营。
许知意放好东西就打算走。
向衍不出声,没什么表示,许从心却把她拦下来了。
“就住这儿吧,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太不安全。”
她指挥向衍:“你睡沙发,知意跟我睡主卧。”
客厅里两张书桌之间的空档,塞着一张双人座的沙发,许知意以前睡过,沙发太短,连她都不能伸腿,向衍那么高的个子,更加没法好好躺着。
许知意说:“让姐夫睡卧室,我在沙发上就行了。”
许从心冷着脸瞪向衍一眼,转头对妹妹说:“让他睡。他活该。”
两个人还在吵架。
好不容易躺到床上时,已经快三点了。
姐妹俩小时候常常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现在长大了,难得在一起,许从心却累到只问了问租房的事,就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眉头还是紧皱着的。
看姐姐这一地鸡毛的生活,让人没法不恐婚。
这还不如只有自己,想去哪就去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大不了暴毙路边,死得干脆利落,一点挂碍都没有。
许知意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错过了困点,根本睡不着,又想起了今晚遇到的人。
那半张脸的侧影真的像。
这些年也曾经遇见过有点像寒商的人,有人有类似形状的眼尾,有人笑起来唇角会有差不多的弧度,手像的人最多,许知意看见过几次,那样的腕骨,那样的手指。
一丝一点的,却没办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寒商来。
许知意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雨还在继续下着。
公寓楼外,和许知意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
车里,寒商一直等到那幢老公寓唯一亮着灯的房间熄了灯,才发动车子。
可是两只手都在奇怪地发麻。
像是压得太久,血液不流通一样,不太听使唤,无数针尖似的星星点点的刺痛。
寒商攥了攥双手,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人在某些时刻想要抽烟。
寒商索性把车子熄了火。
刚刚在路边,看见那只小虎斑猫,想起往事,顺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就跳下矮墙,沿着路往前走。
寒商跟了几步,转过拐角,就看到许知意了。
那一瞬间,寒商全身的血液上涌,耳边轰鸣得听不见声音,站了好几秒,才回过神,火速回到车上。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到这里来了。
寒商拿起手机。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裴长律的微信,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长律,我刚刚遇到你女朋友了】
两人的上一次对话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裴长律发了个不知哪里复制来的春节祝福,夹杂着左一个右一个花里胡哨的表情符。
加州和这里有时差,现在正是上午,裴长律应该在实验室,消息回得很快。
【女朋友?】
不过紧接着就跟过来另一条。
【你说知意?你去澳洲了?还遇到我老婆了?怎么会这么巧?】
寒商盯着那行字。
这说明,许知意不止没有跟裴长律一起待在美国,而且裴长律很清楚她在澳洲。
裴长律的下一条消息已经追过来了。
【刚刚?你们那边现在几点?】
他反应不慢。
手机响了,是裴长律打过来的。
他劈头就问:“知意怎么了?你们现在大半夜的,你是在哪遇到她的?”
寒商的手麻着,心脏悬浮在半空,像是放不对位置,没着没落的,语调听起来却自然如常。
“马路边。她在公交车站,像要搬家一样,带着个电饭锅,好像在等人。”
“半夜搬家?”裴长律的声音中透着点明显的着急,“她前两天从国内走之前,还在微信上跟我说过,最近澳洲的房子特别难租,她该不会是没地方住了吧?”
寒商默默听完,问:“她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
裴长律叹了口气,“她跟我打电话,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非要去澳村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读那种奇奇怪怪的学位,说自己搞科研会疯,一看文献就头疼,死都不要再进实验室,只能先等她读完书,再到美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