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这地方一马平川,没有高楼,能看到远处的天际,最后一抹亮白衬得后院的大树只有树枝狰狞的剪影,出去觅食了一天的鸟儿们都回来了,站在树枝上呱噪。
割草的草腥气淡了,空气中隐隐的烧木柴的味道,就像小时候路边烧树叶的气味,估计是谁家在用壁炉,不然就是什么地方又着起了山火。
许知意喝完牛奶,接好手绘板,开始干活。
许知意从大学时起,就在接稿画画,画了这么多年,现在收入很可观,比出去打工赚得还多。
要画的是一个金主大佬约的私稿,报酬非常好,就是要求很细,有点磨人。
隔壁房间里偶尔传来声音,隐隐约约,好像是房东在和人打电话。
这人天天猫在房间里,不知以什么为生。
有时候他也会开门去洗手间,但是速去速回,绝不在外面停留太长的时间。
许知意非常煎熬。
一起住了两天了,都还没有见过房东的真面目。
心里抓心挠肝,很想悄悄看一眼。
可是偷看这件事,自古至今,在所有故事里都不是好事。
希腊神话中,赛吉有个不肯露脸的丈夫,她受人怂恿,半夜点上油灯偷看了丈夫的脸,结果好好的一个美少年丘比特就像煮熟的鸭子一样,拍拍翅膀飞走了。
还有圣经里,上帝要毁灭所多玛城,给罗得一家人开了个后门,让他们先跑,罗得的妻子回头偷瞄了一眼,不幸变成了盐柱。
不过惨王之王当属盘瓠。
说好了金钟里扣七天,就能由五色小狗变成人,最后被人偷看,变身的进度条没能走完,单单留下一颗狗头。
许知意倒是不太介意房东长出狗头,只是很怕住得好好的一百八十刀一周的房子没了。
合租条例里说过:避免碰面。
黑体字。
看着很严肃,很认真。
等牛奶全部喝完时,正门那边传来动静,是敲门声。
“许知意?”有男声在叫她的名字。
许知意喜出望外:
房东大人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这是忘了带钥匙?
竟然有这种一窥庐山真面目的天赐良机。
“来了。”
许知意稳住声音,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着急,镇定地打开房门,稳步穿过走廊。
扭开把手,拉开前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乐燃。
许知意大失所望。
“怎么看见我就一脸不高兴?”
乐燃今天的衣服又稀奇古怪,层层叠叠地套着,胸口长长的银链子缀着一块石头——真石头,坑坑洼洼灰突突的,工地上就能捡到的那种。
他把两个大纸箱子摞在门口,又回到路边,从一个漆着小件搬运广告的面包车上往下搬行李。
许知意惊奇,“你这是要搬过来吗?”
“当然了。”乐燃说,“那天看完房子,我就加了房东微信,说我也是杰瑞的同学,问他这边还有没有空房。这房子那么便宜,不租白不租,省点生活费,我今年要换台新游戏本,大概要四千刀。”
许知意纳闷:“你不是刚换过一台游戏本吗?换了能有半年?”
乐燃叹了口气,“所以我爸不给我报销,让我自己吃泡面省钱。他跟我说:‘一天省二十刀,十天省二百刀,六七个月就省出来了,加油。’”
乐燃把箱子挪进来,“所以我想在房租上省点。房东一直都没回我,结果今天早晨,他突然打我电话,说还没招满,我就马上搬过来了。”
楼下没有空房间了,乐燃在楼上挑了一间朝阳的房间。
“这边采光好,好画画。”乐燃把他的画架支起来。
他忽然感慨:“真像做梦一样,我竟然要和Trivisa大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许知意尴尬,“别这么叫,我也不是什么大佬。”
Trivisa是她接画稿时用的ID,在三次元听见,感觉十分奇怪。
乐燃说:“微博有七位数的粉,还不算是大佬?大佬,你的‘无底线事务所’要什么时候才能更新啊?”
“无底线事务所”是许知意自己更着玩的漫画,情节全是各种借故事疯狂吐槽。
许知意:“最近太忙,估计得下周。”
乐燃继续说:“我最近要做一个独立游戏,打算做好放到Steam上,我知道肯定雇不起你,要不要一起做,收益对半分?”
许知意算了算时间,“现在太忙,起码得假期才能有空,你要是能等得了就等。”
乐燃边聊天,边仔细研究许知意,纳闷:“你丸子头怎么绑那么紧?头皮不疼吗?”
许知意摸了摸头顶上的揪揪,再看一眼乐燃的头发,郑重地说:“我感觉,你以后会特别遗憾你头发短,绑不了丸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