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80)
他回过头,只见云灼一只手从容地拎着他的后领,眼里盈着点光,像是同情的模样。
云灼的扇柄指着自己的背后,“反了,客栈向那边走。”
星临皱着脸,费力吞咽了一下。得益于他那不同寻常的痛觉阈限,就算是衣领勒着脖颈这种力度,也让他感觉难以忍受。
疼痛常常会与愤怒联动,他转过身,咬字依然清晰,却很重,像是在赌气,“我好累。回不去了。”
“……”云灼眯了眯眼。
星临语气带着一股子理所当然的软,“背我。”
一旁乞丐视线齐刷刷投来。
“做梦。”云灼被看得恼火,光速拒绝。
星临光速变回了那副恹恹神情,低垂着脑袋,头顶的发旋都在传递出一股灰色的沮丧。
他脚边,地上孤零零一只破碗,暂时失去主人的看顾,别的破口碗都在主人脏乎乎的手中,只有它在渐起的夜风中沾着尘土无依无靠。
这只破口碗被星临定定地看着。
下一秒,它被捞起。
云灼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领口倏地被挣脱开,他低头一看,只见星临双手捧着一只破口碗加入了乞丐蹲坐的队伍。
只见那新鲜的小叫花子伸出两指,可怜兮兮地夹着云灼的衣角向下扯。
星临仰脸看他,“呜呜呜这位公子赏点吃的吧,饿了三天了。”
云灼看了一眼其他乞丐,“……”
这一刻,云灼是真的先想走了。
星临皱着鼻子,眉眼耷拉着,捧碗的手哆哆嗦嗦,虽然他衣衫并不破烂,脸上也没有半点灰,偏偏硬是凭着对乞讨动作的精髓提炼,生出一股子极具感染力的穷苦气。
这一下子杀了云灼一个措手不及,星临醉酒时仍不失半分模仿天赋,成功让云灼在一瞬间走投无路。
机器人垂下一滴鳄鱼泪,“好饿好饿呜呜呜……”
“……”云灼如临大敌。
“嗷呜呜呜呜!!”
眼见星临马上要哭出狗叫声,云灼一把拽起地上的小叫花子,立刻背上身,趁着夜色渐深,还不算丢太多人,他背着星临踏上回客栈的路,选了一条最为曲折弯拐的野路,虽然路程绕远了些,但有池塘蛙鸣,有草丛萤火,而且少有人走。
人少是最重要的,这样,后背长了个张牙舞爪的人形怪物的画面就不会惊到淳朴的镇民们。
星临伏在云灼的背上,完全不是他自己口中说的累模样。
他的手在云灼脸上胡摸乱蹭,时不时地遮挡视线,云灼一个暴躁就想把背上的祖宗扔进池塘,让他今晚再洗个五桶水。
或许是因为大腿上的手越收越紧,星临敏感地察觉到了危机来临,醉酒的他还是保持着见好就收的优点。
星临转而用手臂环住云灼的脖颈,看着近在咫尺的侧颜,含含糊糊地笑,“又生气了?”
这次换作云灼不理睬星临。
“别生气嘛。”星临道。
云灼脚步不停。
天际朦胧着一弯清辉,月光染遍鹿渊镇的草叶,色彩最柔软的一次涂抹,在狭长的小路上,一次无人知晓的依偎,两道相叠的影子。
轻风习习,云灼的发被向后拂起,与星临的发丝一起,在夜色中交缠着。
醉鬼伏在云灼的背上,没安静上多长时间,又突然生出来好兴致,轻声唱起一句歌——那是今天下午观礼时,从那对新娘的口中听来的——星临的嗓音如同他的眼睛一般,有着不谙世事的清澈感,曲调却是完全照搬新娘的深情。
“观礼时,便觉得这歌好听。”星临好奇问道,“可她唱的是哪里的语言?公子,你听得懂吗?”
云灼又没有回答。
星临:“公子?”
也许是醉意会传染,也许是今夜的风令人沉醉,云灼这才看过来,也不知道刚才在恍什么神。
刚才星临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唱,细听之下,又仿若按捺着一丝半缕的真心与赧然,星临只唱了零碎的一句片段,到了末处,又轻轻一转,尾音带着不知从何处窃取的温柔。
云灼道:“不想你有泪流下,染污一生。”
星临迷糊,“什么?”
云灼:“那句歌的意思。”
“不想你有泪流下,染污一生。”星临喃喃地,饶有兴趣地将一句话反复咀嚼,那声音近在耳畔,像是在认真说给云灼听。
“听起来可真浪漫,我也不想。”他道。
月光与夜,都擅长为人类制造幻梦,星临又感到云灼的手在收紧。
星临在柔软的疼痛中开口,“我知道你喜欢。”
“……喜欢什么?”云灼对星临的这句话有着反常的谨慎。
“套圈送你的冰糖葫芦啊,”星临从善如流地跳跃着话题,“这么快就不记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