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38)
那人转身向门走去。距离木门还有两三步距离时,门外人便已耐心告竭,木头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哼声。被从外至内,一脚踹开。
样式简单的门板,刻工粗糙,猛地向眼前袭来——
——华贵的红木门与窗棂猛然撞击。星临收回踹开门的脚,昏迷不醒的红衣人被他打横抱着,他踏进这间自己刚刚逃出的卧房。
天冬跟在星临身后,对云灼解释的语气急切,“我当时走投无路,一路躲藏,接连敲开了好几家门,都被拒之门外,只有她肯帮我!她那时正被疫病折磨,按说寻常情况便已是勉力应对,何况是官兵盘问。”
“你此前从未提及和亲一事。”云灼步至桌椅处坐下,拉出一把圆凳给天冬。
天冬在那把圆凳上坐下,恰好坐进月光斜打入室的银辉里,一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面如金纸,“后来事态演变到无法控制…这着实不是什么值得详谈的经历,但是!公子,公子,”她连声唤了两遍,“我相信她,她不会无缘无故杀唐元白。”
星临已经将那红衣人安置在床榻上,他看着这人额间一枚燕形花钿,是徜徉天际的振翅模样,殷红如血。
“她叫什么?”云灼问道。
“她告诉我的……应当不是真名,”天冬道,“她说她叫流萤。”
“流萤。”
女子穿着一身白色单衣,鬓角残留冷汗涔涔的痕迹,任天冬惊魂不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将自己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流萤。”
她将手中的木盖往旁边一放,朝天冬轻轻一笑,“他们都走了,可以出来喘口气了。”她伸出一只手,将天冬扶出米缸。
天冬道谢的话还没出口,甫一碰触流萤的手,一股异常的高热便顺着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刚刚她急忙之下慌了心神,一副心思全扑在自己的安危上,此刻才察觉到流萤轻微颤抖的身躯,她一把反握住流萤的那只手,“你怎地烧得这般厉害?”
流萤那只汗津津的手,这时瘦骨嶙峋,比生来病蔫蔫的天冬更显孱弱。
天冬的视线试探地转回流萤面上,只见流萤鼻下一道如注鲜血。
“好贴心。”流萤将手从天冬掌中抽离,伸手抹了一把鼻下鲜血,向后仰倒在那张木床上,抬起手,张开,看着自己指间的血,“这几日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
天冬愣愣地,“你去看过大夫没有?”
“看过,没用。”流萤仰面躺着,长发四散在床铺上,灿烂阳光从窗户斜射入内,赋予她一层虚假的好气色。
天冬看着那被温暖润泽的侧颜,尚未细细端详,发觉流萤的耳朵处也涌出一抹血色,她当即惊愕。
流萤在自己的耳侧摸过,指尖放在自己眼前,平静地用食指与拇指将湿润血色轻捻,“可能没几日好活了。”
“不会!”天冬对救命恩人夸下海口,“我知道哪里有好大夫,我带你去,定能医好你的病。”
“带我去你好不容易逃出的地方看病吗?”流萤就着鼻腔里的腥甜气息哈哈笑着,真实的笑意冲淡了几分病色,“认真的吗?公主殿下。”
天冬没跟着流萤一起笑,只认真地看着她。
见流萤神色一凛,沾血的食指竖于唇前。
“又有人来了。”
天冬心中咯噔一下,凝神细听,果然有敲门声在笃笃作响。流萤又把她塞进米缸,用衣袖胡乱抹去面上血液,步至门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门外只有一个兵卒,披肩带甲,腰间佩刀,不同于第一次搜查时例行公事的凶狠面目,他倚着门框,“方才见你,便觉得眼熟,现在想起来了。”
天冬顺着木盖的缝隙,看见流萤扶在门框的手指收紧。
兵卒逼近一步,一脚迈过门槛,“这不是凝香苑的头牌吗?前段日子,还得花不少钱听你弹曲儿,怎地如今在这乡村野地里……”他望了望屋内,“一个人?”
流萤答非所问,“官爷不急吗?那公主要是找不回来,上头恐怕要怪罪的吧?”
兵卒嗤笑一声,“用不着你担心。那副病秧子模样,要是和亲途中病死了,我们也没办法不是?”随之他又上前一步,已然完全进入屋内,他反手将屋门关上。
流萤避无可避,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下一秒却陷入天旋地转中——兵卒揪住她的衣领,提着她一身病骨便将她扔到床上。
昔日一掷千金才触到的活色生香,今日白捡,兵卒一步连着一步,靠近木床,直至粗粝手掌印上冷汗迭出的脖颈。
发霉的黑暗中,天冬瞳孔骤缩,巨大恐惧中勇气竟也在暴涨,她抬手,抵住木盖,掀起头上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