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241)
“我给你取个名吧,我猜你也很想要个名吧,”叶述安伸手摸摸狗头,“你这狗头长得真像开了俩天眼……就叫四眼吧!怎么样?”
小黑狗喉间呜噜呜噜以示抗议。
“别生气,你又不会说话,我不知道你以前叫什么,我也不识字,没法给你找个好听的名……”那种昏迷的高热感又来了,他嘟嘟囔囔地打瞌睡,“就四眼吧……四眼很适合你。”
星临深觉自己被拽扯进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故事中,因为他见识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叶述安,虽说人类成长过程中必然存在变化,可他现在看到的七岁小叶困苦但淳朴,与那个卓然却虚伪的叶二城主相距甚远,令人费解。
叶述安没有死在那个雪夜。他收获了一肩膀结痂的齿痕,四眼始终不愿走,所以他也收获了一只非人的朋友,要清晨深夜拍拍头。好日子好像又回来了一半——叶述安熟知所有能觅食的角落,十次狗嘴争食,现在有了四眼,最起码能够成功八次,顶倒霉的时候无非就是遇到两个以上的大人,那是真的没撤,一小孩一幼犬夹着尾巴逃得飞快。
多数时候还是狗叫得威风凛凛,小乞丐捡垃圾也所向披靡,所有的泔水桶和废物堆都能捞到食物,此后饥荒不断持续的两年,叶述安和四眼凭着机警与配合竟也活了下来。
早春时候,四眼躲在墙根一声病狗哀嚎,群狗闻声而动,风一般刮过去想要来一出弱肉强食,叶述安偷偷跑过去熟练地把垃圾一顿翻找,最后拎着半提剩饭和四眼在巷口会和,大笑两声:“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钓狗离山!”四眼听不懂,只汪汪两声,黑亮的目光投到小乞丐咧得灿烂的笑脸上,上蹿下跳地和他一起高兴。
仲秋时节在一堆烂衣服的兜里翻出半包生了虫卵的脆红枣,叶述安用指甲把一粒粒虫卵扣掉,向空中一抛,准确用嘴接住,一边嚼一边得意地冲四眼道:“你行吗?”四眼蹲坐一旁吐着舌头,红枣在空中一抛,它一个跳跃,准确接住。那粒红枣直直地滑进嗓子,四眼有两只眼出现了眼白,被卡了个半死。
寒冬夜晚有幸得了半条熏鱼,叶述安撕下来鱼肉,把鱼刺剔得干净后才放到四眼面前,一人一狗分完半条鱼后,就倚在墙根,叶述安抱着四眼,四眼抱着那只破布老虎,一起睡在没能被万家灯火惠及的阴影角落里。
后来便是那个寻常的夏夜,盛夏蝉鸣聒噪不止,四眼像是热得蔫了,蓝布小窝现在它已经钻不进去了,它趴在窝上,把整个窝压成了一张蓝布大饼,趴在饼上嗷呜嗷呜低声叫。
叶述安正无聊着,习惯地伸手摸它,摸完脑袋,又顺下去想摸摸脊背。
四眼一声尖锐的叫声,一下子跳起,一反常态地躲着叶述安的手。
叶述安惊讶,“你怎么了?”
四眼又低着狗头嗷呜地叫。
叶述安一把抱住他,随之闻到一股异常的气味。
很臭,但不是乞丐野狗身上惯有的酸臭味,星临被那股气息冲了头,他一下子便辨认出来,那是腐烂的气息。
果然,叶述安在四眼的脖子上看见了类似于熟肉一般的烂红颜色,那处的皮毛斑驳,盛夏热度更是催发了那处的恶化与味道。
那是一整圈的烂红,衬在四眼的项圈之下。
叶述安用磨锋利的石片,小心翼翼地在项圈上找位置,想要在不触碰伤口的情况下割断项圈,可还是有几次让四眼吠叫着跑了,他追着跑了好几条街,却在磨破项圈的麻布表面之后,看见了里面生冷的金属颜色——
这是一个几股粗铁丝拧成的项圈。凭他的破石片,只能看着四眼继续腐烂下去。
四眼本是一条家犬,却不是一条富贵人家的家犬,有人一时兴起想养条狗,用麻布和铁丝自制了一个简易项圈,套在还是条幼犬的四眼的脖子上。被遗弃之后,它和叶述安在不断长大,项圈却不会长大,死死地勒进它的脖子里,长大就是窒息,长大就是溃烂着走向死亡。
叶述安身后有铁匠铺叮叮当当,他和耷拉耳朵的四眼对视,“没关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把铁钳来,你不要再跑了,我马上回来。”
他转身跑向铁匠铺,短短十多步路三次回头确认四眼还在原地,临到铺子门口没踏进去,知道人们都不愿让叫花子脏了他们的地盘,只在门口喊道:“老板!”
半晌过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擦着汗探出了头,初始没见人,叶述安又叫了一声,铁铺老板才低下头看见他。
叶述安看见铁铺老板看见他就不禁皱了下眉,心道不妙,但还硬着头皮说道:“老板,叔叔,能不能借你店里铁钳用用?”他看见一把铁钳就放在窗边,“马上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