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火(7)
江见月边走边心不在焉地思考,但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回答许明明的问题。她想画的人,是那种……
正想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影子——平直的肩,利落的鬓角和浓黑的眉眼,一双冷白具有雕塑感的手,指间藏痣,冷欲中带着诱引,仿佛同时指向神与堕落。
“小概,就是那种感觉吧。”她喃喃自语。
“哪种啊?”许明明在旁边莫名其妙。
“就……”江见月再想说,却又形容不出来了,只剩头脑里的回忆越来越清晰。
有一瞬间她都感觉视线一晃,恍惚间好像真的又看见那个男人修长的背影,就在路的对面远远地走在风里。
她脚步一滞,飞快转头去寻找那道似真似幻的人影,只可惜前方小巷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风还在吹。
一定是看错了。她望着那个方向发愣,心里忽然有点失落。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连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的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凭空闯进她的脑子里。也可能,她还跟小时候一样,像个城堡里的公主,只要被人搭救一次就会念念不忘,何况是两次。
“看什么呐!”许明明这时候伸手把她东张西望的脑袋给掰了回来,然后警惕地指了指她刚才看的那个地方。
“我查过了,那一片街区叫Butcher’s Valley,很乱的,经常有女孩子在那边失踪!而且那边的店据说都是黑店,你一个人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过去哦。”
江见月听得脖子一凉。Butcher’s Valley,屠夫之谷,真是服了英国人起名的恶趣味,让人一听就想起人肉叉烧包。
她们于是特意绕得离屠夫谷更远了一些,走小道去了超市,聊天话题也就此从艺术追求变成了柴米油盐。
许明明在精打细算地帮江见月备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后,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于是江见月一个人的冒险正式拉开序幕。
带着点踌躇满志,江见月一个人回到那栋空空的老宅里,想象着自己劈柴、生火、烧饭,然后在空闲时裹着小被子坐在炉火前,安稳而自由的样子。
但是想归想,必然没那么容易。
首先是老宅里没有暖气,深秋的天,黑下来之后气温趋近于零。
江见月裹着她单薄的小衣服,试图将客厅里的壁炉烧起来。起先她不知道这是个技术活,在浪费了所有火柴之后才不得不认命放弃,决定钻进被窝里凑合一晚上再说。
但接下来就发生了第二件让她崩溃的事情——洗手间老旧生锈的水管爆了,水漫出来打湿了直接放在地上的床垫。
为了不让床垫和被子完全被水泡掉导致晚上没地方睡觉,江见月拼命把它们拖到二楼,之后又经历了楼梯摔跤、踢到小脚趾、冷水喷脸等一系列惨剧,这才成功关掉水阀。这个时候一楼的地毯已经全湿了,整个变成沼泽地,踩一脚一个水坑。
江见月打着冷颤在沼泽里走得步履蹒跚,刚歇下来,又悲催地听见自己肚子在咕咕叫。
她胃口挑,这两天一直没怎么好好吃饭,又累,此时此刻感觉胃都发疼。手边有许明明给她买的饼干薯片,但她拆开吃了一点就觉得更难受了,本来也不喜欢这些垃圾食品。
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犹豫一阵,她还是披上外套出了门,希望能运气好点碰见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中餐馆。
出门不久,天上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小。
江见月没带伞,一身衣服本来就潮湿,很快就被雨淋透了。抱头跑了好长一段路她才看见一家贩卖肉类的小店还亮着灯,于是赶紧钻进屋檐下去躲雨。
在店门口稍一定神,她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居然正是白天让许明明谈之色变的屠夫谷,就是那片很乱,经常有女孩失踪的街区。结合这个背景,再看身后这间灯光昏暗的小肉铺,她脖子都麻了。
这一晚上还能更惨一点么,又冷又饿,又瘆得慌。
人一惨就容易委屈,一委屈就容易哭,江见月站在风中鼻子一酸。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笃、笃”两声,是有人在敲肉铺的橱窗。
她吓一跳转过身,毫无防备地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见男人曲着修长的五指,不紧不慢又敲了一下她面前的玻璃。
隔着小店陈旧的印花玻璃,两个人四目相对。玻璃纹理模糊了男人的面部轮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神秘,也更危险。
一瞬间江见月又想起许明明对她的各种叮嘱警告,说地方不是好地方,人也不是好人,当心又被坏人抓走之类的。
但她的手一点也不听小脑使唤,直接一把推开了小店的门。
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