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非你(90)
他姿态闲适松散,混杂在一群同样穿着深色衣服的男男女女里面,却是能叫桑虞很快识别。
一定是因为他那张得天独厚的桀骜面庞,太招摇过市,让人想忽视都难。
岑野坐得近,视线始终跟随舞台上的某一个点游移,她一看过来,便能目光相接。
他牵动唇角,噙一抹浅显的,却自带蛊惑意味的笑,恍若这片西南地界,经年传承的浓香佳酿,勾人大醉。
桑虞目睹熟人,从戏中拽回了一丢丢自己,借着向全场观众挥手打招呼,朝他挥了两下。
和同事们退回后方,准备下一轮冲台时,台上台下的人们倏然沸腾起来,惊声高呼。
桑虞迷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所有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向了舞台一侧。
登台处,一位白衣黑裤,风度翩翩的男人快速拾级而上,要朝台面中央奔来。
是沈亦淮。
一部舞剧的成功除了需要立于明面上,接收万众喝彩的演员,离不开隐藏在幕后,诸多的工作人员。
编导绝对是当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其他舞剧中,收尾的欢快自由的谢幕,有一部分导演会选择上台,和演员们一同致谢观众。
但沈亦淮不会。
自从他因为腰伤失去做职业舞者的资格,离开舞台,便没有再以另外一种身份登上去的意思。
以前有同事邀请他参与谢幕,他罕见毫无温度地回:“我不适合。”
团里谁不清楚,光鲜亮丽的舞台于他而言,已化为了一根扎心的利刺,所有人在这方面谨言慎行,绝不会再去诱导他触碰那份尖锐。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主动走了上来。
导演是台上众人的领导,沈亦淮在舞蹈圈的地位又不容小觑,理应站C位。
同事们纷纷为他让位,他同样不谦虚,径直走到了第一排正中。
刚好也是桑虞和扮演范蠡的男舞者的中间。
下方不乏舞团的忠实粉丝,追过他们的舞剧多年,曾经酷爱沈亦淮的舞蹈,时隔这样久,再度看见他站上舞台,激动地吼起来。
甚至有观众在和同伴科普:“那可是沈亦淮啊!我以前好喜欢他和阿虞跳的《白蛇》。”
“就我一个人觉得他俩是一对吗?他们一起跳舞的那些年,沈亦淮各种照顾阿虞啊,阿虞也一直亲昵地喊他师兄。”
“我也!我真心实意磕过他们!师兄妹yyds!”
“沈亦淮现在是沈导了,上台也站阿虞旁边,啊啊啊我磕疯了。”
“没想到还能看见他们在台上同框,有生之年啊。”
观众们热情高涨,沈亦淮先是对大家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感谢,起身后,坦然地向身旁的两个人伸出了手。
舞剧谢幕往往离不开这一环,演员们手牵手,齐齐冲向舞台的最前方,是答谢观众,更是和他们完成一场双向奔赴。
桑虞绝非没有在台上和男同事因此牵过手,也绝非没有和沈亦淮有过舞蹈上的肢体接触,搭档之间,扶腰托举一类的动作在所难免。
她面对工作,足够理智专业,不会为了这些矫情。
但现下,桑虞看见伸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手掌,不禁寒了目光,掀起眼帘质疑他。
沈亦淮视若无睹,低低柔柔地唤她:“阿虞?”
这一声更像是提醒,他们现在身处万众瞩目的地方,千不该万不该让观众久等,也不该耽误其他同事的时间。
桑虞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岑野所在的方向,将手放了上去。
沈亦淮这番超乎预计的先斩后奏,她别无选择,不可能当众下他的面子。
最关键的是,之于他重新站来舞台这一点,作为和他腰伤有关的桑虞,心情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复杂。
一群人又一次奔向前方,桑虞将岑野看得更加清晰。
他状态愈发懒淡,单手支着额头,僵硬的神情寻不出一丝波澜。
观看舞剧有一条基础规矩,为了不影响演员们的临场发挥和保护知识产权,不得拍照摄影,但暖场和谢幕可以。
几百观众挺直了腰板,高举手机或相机,对准舞台连续拍摄,独有岑野一派老僧坐定的架势,单纯用肉眼刻画。
那双黑得纯粹,好比无尽深渊的眼瞳异常幽沉,牢固地定格在她身上,在她和沈亦淮交握的手上。
桑虞莫名后脊生凉,心下一阵发怵。
四五次冲台结束,厚重幕布彻底关合,阻挡台上和台下。
桑虞即刻甩开沈亦淮,提起素白纱裙,快速地回后台。
“阿虞。”沈亦淮追着她的脚步,急切唤道。
桑虞憋着满腔无名火,停下来讲清楚:“如果你上台,只是想答谢观众的话,我没有意见,但如果是为了别的,请你不要再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