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的倒影(56)
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忽觉门廊边立了一道身影, 她抬眼望去,正是嵇云川。
他眼眸里都是盈盈笑意:“怎么?还准备早退偷懒?”
本是心神不定, 他一开口, 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这就开始资本剥削了?”
嵇云川道:“还真要你加会儿班,陪我去临界自贸区那块地看看。”
上海的晚秋, 傍晚青蓝交接的天空点缀了几颗星子,薄薄一层夕阳落在城市行色匆匆的人群里。
他今天开了一辆银色的敞篷车,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旁边川流不息的车流, 人行道上、公交车里, 有不少艳羡的眼光向她投来。
“从这块区域开始,一直往东边去,得有20多万个平方, 这一块地圈起来……”嵇云川一边说着,余光看向她,见她双眉舒展,脸上挂着笑, 眸光闪烁, 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你在高兴什么?”他笑道。
尤清和偏过头来, 笑容更灿了:“我刚刚毕业的时候, 三个月搬了三次家, 有一次我拖着所有行李走在大街上,看到一辆敞篷豪车飞驰而过,当时好羡慕,觉得坐在敞篷车里的人必定不会有居无定所的烦恼,那个时候怎么想得到我现在自己也在敞篷车里,而且还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还在还房贷。”
“命运无法预料,如果那时候走在街头的你能知道有今天,或许迷茫的心情会减少些。”
她心有戚戚然:“对极了,人可以忍受一时的困境,但总归要对未来怀满希望,希望才是困境里的支撑力量啊。”
她眼中亮闪闪的,笑容口吻里有着一丝平时难以见到的天真,他觉得今天的她很不一样。
车子开到了一条老式弄堂口停了下来,红瓦灰墙,狭窄的通道里停放着一些摩托车和自行车,抬头仰望,半空中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和被单。
天光渐暗,下班、放学的大人和小孩子都回来了,家家户户亮了灯光,白天只有老头老太太闲着下棋的弄堂逐渐热闹起来。
“这条弄堂将会是物流园区的中心区域。”
她回首,嵇云川站在弄堂口,他身着一套橄榄色的西服,一针一线乃至袖扣都是欧洲最好的裁缝完成,暖黄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几个小孩子嬉笑着从他身边打闹而过,此情此景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最平实的俗世烟火与身着昂贵西服的他,交汇成了这个时代最真实却最不融合的一面。
他已走过来:“来,我带你四处看看。”
虽是居民区,但也有些藏在弄堂里的小酒馆、小吃店、裁缝店……隔音效果不太好,能听到房屋里的人们说着鸡毛蒜皮的闲话。
“我刚毕业的时候就租在弄堂里,位置不错,只需花我两千多的租金。”尤清和跟在他后面:“那时候交完租金,还剩六七千块钱,每到月尾还有剩余。”
嵇云川立住不动,等她走到了他旁边,才慢慢迈开步子:“弄堂虽解决了不少低收入人群的生活困难,但若没有自己的特色,被资本吞没那就是必然的。”
一个货郎挑着竹筐走过,见俩人悠闲漫步,便停下来:“要不要麦芽糖?最后一点,便宜给了。”
“麦芽糖?”尤清惊喜道。
她最爱就是麦芽糖,小时候吃坏了几颗牙齿都不肯停嘴,在重庆,在大街小巷总有卖麦芽糖的,这个习惯她一直保持到了高中毕业,到了上海就极少见到了。
货郎将竹筐放在地上,掀开布帘,筐里有砖头大一块白色麦芽糖:“80快钱拿走。”
尤清和问道:“打成小块需要多长时间?”
货郎听闻大喜:“很快,马上就打好了。”说罢,拿了工具就“叮叮当当”的开始了。
俩人站在路边等,秋风渐起,她只穿一件衬衫,不自觉抱住了双肘。
“冷吗?”
耳边刚刚响起他的声音,她就感觉自己手一暖,他的手掌握住了她。
心中一颤,她低下头,声如蚊鸣:“还好,一点点。”
忽然又感觉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心中又是一颤,一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已经覆盖在了她肩上。
她不敢看他,眼光无处安放,只好盯着货郎的手,见他一上一下打着麦芽糖,心中一层一层掀起波浪。
“好了,80块。”货郎扯了一个塑料袋将麦芽糖装起来,递给她。
嵇云川接过来,扫二维码付钱。
她静静站着,他的外套将他的气息笼罩着她,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又马上移开,他接下来会怎么样?会不会还来牵她?
“走吧。”他一手提着麦芽糖,一手自然地垂落在身旁,似乎没有牵她的意思。
“嗯。”
“你要不要现在吃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