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天才论(12)
安母道:“你不要再打孩子了,下次再动手,我就真的报警了。”
“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闲得发慌。”余母头也不回,就拽着余颂离开。出大门的几步,余颂还走的很勉强,但见安母确实没有挽留的意思,她很快也认命了,一瘸一拐跟上了母亲的步伐。安母让司机送她们回去,余母也不肯,宁愿冒着雨等出租车。
这对母女走后,安母本以为安思雨要埋怨自己两句,不料他平静地叹了口气,道:“妈,你也觉得她很惨吧。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我想学钢琴,你让她来教我吧,教会我之后,我在你生日的时候弹曲子给你听。钱的事你放心好了,学费从我的零花钱里扣也可以。余颂人很好的,你不要因为她妈妈讨厌她。”
安母沉默良久,道:“我没说不同意,我只是发现你长大了。”
回家路上,余母竟然和颜悦色许多。刚才在人前,尤其是有钱人面前,她刻意显得不假辞色。实在是一切地位高于她的人,都会引起她条件反射的痛苦,使她联想起远在瑞士的表姐,与抛弃妻女的前夫。他们拿她当个疯子看,她便偏要争一口气。对待余颂,她也知道自己严苛太过,但这事不能由外人点出,否则又是伤害了她的自尊。
余母小心翼翼道:“你吃过饭了吗?饿不饿?”
余颂知道这是个和解的暗示,学不会低头的家长只会把吃饭当作道歉同义词。她冷冷道:“吃过了。”
“我知道我有时候脾气是粗暴了一点,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要和我说的。”
“和你说什么?”
“你怎么没和我说,有个新老师要来教你?你不想学琴,是不是现在这个老师水平太差了?其实我也觉得梅老师不太行。现在这个新老师很有诚意的,特意找到家里来。”
一声叹息。余颂不愿再开口,有时她几乎怀疑,怀胎十月,母亲生下的不是她,而是一家自动钢琴,叮叮当当生来就会演奏。
等在家里的果然是周修达。光看外表,他其实是个绅士派的人物,窄脸直鼻,打一条灰色围巾,穿驼色大衣。
他客气地恭维了余母几句,又一本正经说着谎话,“余颂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今天她的演奏彻底惊艳了我。她完全是个天才,只是缺一个好的老师。当时我是评委,不方便和她说,所以等比赛结束后,我特地找到主办方,要来了她登记表,根据地址找过来。我是很想收她当学生,但还是想问问您作为家长的意见?”
余母特意在网上搜了这个名字,他是二十一岁就在国际钢琴四大赛的柴可夫斯基赛中得了名次,之后又是欧洲巡演,出唱片,可谓青年得志。这样知名的青年钢琴家,其实轻易是不愿意收学生的,更不必说是如此屈尊降贵到出租屋来寻人。
余母感激道:“您愿意收余颂,当然是好事。我真的感谢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费用方面,半年以上的学费,我实在一下子拿不出来。因为那边的梅老师,刚交了一轮钱。您这里能不能先缓一缓?”
“没事,我不收钱。”他盯着对面剥落的墙灰,道:“我知道你们手边不宽裕。其实按课时收学费,都是没眼光的老师做的,生怕学生跑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收学费,只签合同。将来余颂出道后,她的一切合约分成我要拿35%,不含税。”
“这样也行?”
“到时候我把合同拿来,给你们签字。余颂现在还没有身份证,您作为监护人代签。等她长大了,再加一份补充合约。这个条件可以接受吗?”
余母自然满口称是。她虽然对女儿寄予厚望,但想象往往是模糊的。合同,这一法律性的存在,立刻让余颂成名的未来变得清晰起来。钢琴家一出名,就能开演奏会,出唱片,上节目,甚至代言拍广告,每一笔都是钱。三分之一确实不少,但至少他敢保证余颂一定出名。
余颂忽然插话,道:“我不同意,我不想当你的学生。”
余母以为余颂对梅老师还有感情,刚要开口相劝,周修达却抢先道:“我来和她聊聊吧,老师和学生本就有个熟悉的过程。”他把余颂领到主卧,这里是唯一有锁的房间。他反锁上门,对她笑道:“怎么了,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余颂道:“我不相信你觉得我有天赋。”
“你确实没什么天赋。不过也不是一文不值。艺术领域有两种天才。一种是生来的天才,做什么都能有回报,生来就有路。另一种是二流天才,比普通人强一点,但要很努力才能和一流天才平起平坐。”
“那三流的天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