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暮(2)
司机大叔没察觉出异样只当她是不喜欢说话,遂又问:“是几点开始?”
宁殊咬着下唇,微抬起头看向外面,这才发现堵车了。
大雨带着雪花啪嗒啪嗒打在玻璃窗上,朦胧了窗外的一切,眼睛往前面看了一眼,快速收回,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拽紧衣服:“……六、六点。”
“那就好,现在时间还早,一定能准时到,不会影响你看比赛。”许是堵车有些无聊,司机大叔十分热情地找话说,“我过来之前刚送了几个外地来的小姑娘过去,听她们讨论的我也没太听明白,就这个电竞比赛是个什么比赛啊?”
您没听懂她们说的,做什么不直接问她们,要来问我?宁殊内心咆哮,不是很想接这话。
安静蔓延在车内。
宁殊垂下头,看着手机,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有些轻微的抖,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嗓子里却如卡了一根刺将声音隔绝。
司机大叔也就是随口一问,见她不大想说,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心中觉得这个女孩对人爱答不理,有些不太礼貌。
交警冒雨疏通道路,堵了十几分钟的车队长龙终于开始松动。
没有再听到司机大叔的声音,宁殊暗暗吐了一口气,手上一松,手机落到腿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自从十五岁跟着母亲到了新家,她就不太爱说话,更不喜欢跟人交流。
久而久之,与陌生人搭话,或到人多的地方就会紧张无措。若非必要,是断然不会出门。
一阵手机铃声响在安静的车内,宁殊垂眸看着跳跃的手机号,脸色微变,紧紧咬着唇,没有接。
响铃结束后又再次响起。
一通又一通……
司机大叔的视线几次投到后面,因为她刚才的态度,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宁殊紧紧拽住衣服,深吸一口气,在不知道响了多少通来电之后,拿起手机,接听。
“宁殊……你妈妈在医院,你能过来一下吗?”
电话里传出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是她的继父。
宁殊心中一紧:“她,怎么了?”
“不太好,你过来看看她吧,在第一人民医院。”
看着已经挂断的通话,宁殊有些恍惚。
这就是她的“家人”。
打了这么久的电话,接通后只说了这么两句,没有一句是对她的关心,只是叫她到医院去看那个人。
宁殊低垂着头,咬着下唇瓣出神,指甲无意识嵌进肉里的疼痛将她的思绪拉回,望着外面依然飘着的雨夹雪,深吸一口气,咽下唾沫,抬起头,轻声喊:“叔叔。”
她的声音很小,司机大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看向中央后视镜:“小姑娘刚才喊我了?”
宁殊移开目光,点点头:“可以去第一人民医院吗?我可以加钱。”她语速极快说完。
司机大叔愣了一下,想到刚才一直响的电话,问:“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嗯。”
“成,到前面十字路口就换道。”
因为天气原因,到医院时已经三点半过了。
刚一走进医院,手就被人拉住,不给喘息之机直接往里带,宁殊身子一颤,心一紧,下意识挣扎,待抬头看清人时,微怔。
跌跌撞撞跟着上了楼,迷迷糊糊被带进了一间病房里。
手被松开时,人还有些茫然,眼前忽然晃过一道黑影,宁殊下意识往后闪躲。
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跪在地上的男人,倏忽明白过来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母亲。
“宁殊,叔叔求求你救救子宇,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过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他也是你的弟弟啊,他今年才七岁,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平时有点儿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你,你救救他好不好?叔叔求你……”
中年男人的衣服有着褶皱,面容疲倦、憔悴,眼下一片乌青,眸中布满血丝,望着她的目光像是地狱中的鬼魂仰望人间,绝望中又还有着最后一丝期待,期望能得到救赎。
宁殊脚往后挪了一步,手揣进大衣的口袋,来之前飘荡在半空的心落了地,平静而淡然的目光望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人,也就是她的母亲:“十八岁那年,我独自离开的时候曾说过,我不欠顾子宇的任何东西,你们也没有那个资格来强迫我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是你的亲弟弟!”黎雅云面色不善,眼睛里带着少许的沧桑遮住本该有的明艳,说话的语气仍如往昔盛气凌人,“你顾叔叔已经下跪求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难不成也要我跪下来求你!?你受得起吗?”
对上母亲愤怒的目光,宁殊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