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岚烟根本就是骗人的!
什么无非就是童年阴影心中不甘,把破心劫说得像破纸窗户一样容易,真正置身其中,她根本意识不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差一点就要失去自我意识了!
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虚弱的魂魄,昭昭昂起头看着周遭变换的天地,不知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纷乱的画面,最终停在了昆吾仙境的三十三宫前。
霜寒九天,雪满昆吾,断崖边,几名小小的孩童正在雪中练剑。
昭昭一愣,落在了最中间的那个孩子身上。
这孩子……眉目生得有些眼熟。
像那个人。
“钟离甲、钟离丙,你们二人明日不必再来。”
两个孩子脸颊被冻得通红,闻言停下了动作,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瞬间灰败无光。
“钟离壬。”
那个生得与谢兰殊眉目相似的小男孩恍若未闻,仍挥舞着那一把比他人还要高的长剑,以远超一个孩童的灵巧身形,舞出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
他衣衫褴褛,赤足披发,不说话时与乞丐无异。
可一握住剑,便仿佛神之子一般,一招一式似有神明在冥冥之中指点于他,那样的天赋,简直不像是人类可以拥有的。
昆吾的掌门率领六名长老齐聚断崖边。
掌门走向他。
“壬,可以停下了。”
一身圣洁之气的小男孩挥到了这套剑法的最后一式,这才收剑。
他抬起头,略显脏污的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冰凉凉的雪落在他长睫上,他连眼也未眨一下。
“从今以后,你便是下一任的天枢君,是昆吾仙境的主人。”
掌门取来一把剑,递给他。
“把你手里那把丢掉吧,此后,这把一念剑便是你的佩剑。”
小男孩冷若琉璃的眼眸转了转,落在那银白如雪的剑上。
“天枢君,需要做什么?”
身后的长老们七嘴八舌:
“当然是壮大昆吾,成为修界第一宗!”
“杀退那些欺我昆吾之人,让那些宗门将侵占的洞天福地双手归还于我昆吾!”
“飞升成仙,扬我昆吾威名!”
掌门却笑了笑,道:
“天枢君,只是一个称呼,昆吾仙境主人的称呼,而你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小男孩低下头,看着手里那把一念剑。
“一念,昆吾兴盛,一念,昆吾衰亡,兴盛还是衰亡,这是你一生要思索的事。”
“不需要思索。”
他抬起头,眼中已有几分未来的道君模样。
“我会带领昆吾仙境,成为修界第一宗门。”
昭昭看着眼前情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是天枢道君的记忆,是本该困住他的东西。
但她为何会看见天枢道君的过往,难道他现在也在这里?在同一颗柳树之中?
昭昭想找出去的办法,但她在这其中只是虚幻的影子,无法以意志来左右眼前幻梦的走向。
记忆在不断向前。
天枢道君活了千年,昭昭知道,如果无人来救她,她大约要在其中待很久,但至少在记忆走到最终之前,她暂无性命之忧。
昭昭干脆坐了下来,当做看话本般观赏师岚烟心目中辉煌无比的天枢道君。
然而,昭昭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如果是个话本,那一定是个相当枯燥的、且毫无卖相的话本。
——他的生命里,除了练剑,似乎再没有第二件事。
从剑修最初的朝闻道境界,到开始初露锋芒的太初道,再到横扫修界大宗掌门的妙本道,最后境界至玄同道时,天枢道君在修界已再无敌手。
而在千年的记忆中,除了每一次修为的突破,其余红尘中事,于他而言都如浮光掠影,水过无痕。
昭昭就这样围观了他刻苦修炼的一千年。
因为太过无聊,她甚至还幻化了一根树枝,模仿着他的一招一式。
有时独自练剑时,他还会自言自语。
“速度太快,失了准头,下次不可再犯。”
昭昭学得手忙脚乱,连速度也没有,更别提准头。
但多学几遍,他进一丈,她不贪心,只进一寸,竟也学到了几分皮毛。
得好好将他的剑招记住,日后若能活着回到云麓仙府,便可为曜灵开蒙,不至于耽误她的道途。
离恨天四季更迭,冬去春来,夏去秋至。
一年又一年。
终于,昭昭见到了她熟悉的场景。
与鬼界血战百日,斩杀鬼蜮尊主,在交界处划线树碑,千年内不得来犯。
天枢道君孤身入鬼蜮拿到新任尊主签下的降书,已是强弩之末,他算到自己大劫将至,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遣乌鸦将降书送回昆吾。
而后,在一场仿佛天神降下的雷雨中,他的记忆被清空,修为被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