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位下属背脊一凉。
他们这位魔官大人说“早该这么做”时的语气,怎么听,想埋的也不是死鱼,而是什么别的东西。
昭昭更是被这话吓得树根都要抓地。
不要给她喂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只需要最普通的水就可以了!
可惜不管昭昭的魂魄怎么喊他都听不见,她有些气馁地蹲在他对面,视线想从他那张面具上盯出一个窟窿。
明决道人说容与还是跟着他去了魔界,就连曜灵也不知道被他怎么骗了过去。
也不知道她死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才让原本已经偏移的命运又快要回到原本的轨道。
昭昭的视线落在他鲜血淋漓的十指上。
他好像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情。
在她最喜欢他的时候,偏要跟她永生不再相见,在她对那些过去都已经释怀的时候,又让她看到在那个原本的未来里的他。
明明临死前她走投无路地恳求他,他也没有回头一次,现在却又冒着巨大风险潜入明烛山,小心翼翼地要将她偷走。
他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昭昭没有心力再继续思考下去,魂魄返回树内时,她最后看了一眼银发青年的侧脸。
或许是天下月色皆相似,那月光落在他身上时,让昭昭想起了云梦泽的月夜。
他凝眸专注的模样,与当年替她缝衣绣花时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可昭昭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怀揣着满心爱意,在一旁笑盈盈陪着他的那个少女了。
魂魄化为莹绿色的光点没入树身。
无法向外界示警求救的昭昭,只得闭上眼沉睡。
……然而就连这个简单的想法她都无法办法。
任谁在想睡觉的时候,有人一直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一会儿夸这只根须长得粗壮漂亮,一会儿夸她埋得深很努力,都很难睡得着。
昭昭就这么硬生生挨到了第二日晨光熹微。
第一束光照到流霭峰上时,昭昭终于能够被人连根带走了。
一直深埋在泥土里的根系没想到还有见到阳光的一天,虽然肉眼看不出,但只要再多晒上几天,根系就会木质化成干瘪的枯木。
不过下一秒,昭昭整棵树都被他装进一个漆黑的袋子里。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芥子袋,却没想到这袋子别有乾坤,底下是泛着幽绿色水光的浅潭,昭昭的根系被泡在里面,每一寸根须都舒展开来,舒适地汲取着浅潭里的灵气。
昭昭以前见过这种东西,是神农宗的弟子用来储存在外发现的珍贵仙草的储灵袋。
只是谁也没见过能装一整棵树的储灵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不愧是主人花了一个月时间亲手制成的储灵袋,这下能带着灵树一道回魔界了。”
谢兰殊默不作声地看向不远处的方向。
云麓仙府的人终于发现了。
当初将昭昭埋入流霭峰时,他们便在棺椁上设下了禁制,寻常的风吹草动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若是整棵树连根带走的动静,总是会惊动他们的。
钟离舜刚回到宗门,还未去向曜灵报告这次带弟子去秘境的得失情况,便接连收到了曜灵去了魔界,以及有人偷到灵树的噩耗。
他立刻带着人赶来流霭峰。
“放下我师尊!!”
看着小时候视他为天神的小少年,如今握紧手中长剑剑指他咽喉,谢兰殊面色如静水无波,只是道:
“我带她走是为了帮你师尊更快复生,此事曜灵也知道,她没通知你吗?”
钟离舜愣了一下,但很快答:
“什么通知我,明明是你先掳走曜灵,现在又要强抢我师尊,实在可恶!”
谢兰殊心中了然。
那小丫头果然有几分狡猾。
她虽然答应与他一道征讨鬼界,却并不想让世人知道她与他有牵扯,于是便瞒着整个宗门偷偷前来。
如果他能顺利征讨鬼界,剿灭灵山,为自己洗脱罪名就算了。
如果不能,他们云麓仙府也不会摊上与魔头同流合污的罪名,只需咬死坏事都是他做的,他们都只是被逼无奈。
谢兰殊轻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便如他们所愿,演完这出戏。
一言不合,双方拔剑打了起来。
昭昭才刚刚苏醒没多久,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她听见钟离舜的声音,只满心焦灼,生怕钟离舜有个好歹。
他哪里是天枢道君的对手!
要是这个疯子又搭错了弦六亲不认,钟离舜这孩子就是在找死!
储灵袋中,昭昭竭尽所能地伸出一根细软的枝条,试图从纷乱的剑鸣声中看清战局。
谁料刚伸出一根细枝,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削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