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32)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纤长脖颈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呼吸好像不太平稳,和此时她的心跳一样。
红色尾灯没多久便消失在尽头的转弯处,像是老电影落幕,陈泽野回过神,有分寸地把人从怀中的桎梏中松掉。
“吓到没?”他问。
祁安摇摇头,声音也有点小:“还好。”
一来一往里,伞也跟着他们的动作失去平衡,雨滴钻着空隙落在脸上,发丝被凌乱地黏住。
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陈泽野没忍住抬起手,动作很轻地帮她拨开,残留着温度的指尖划过皮肤有些痒,像是猫尾扫过,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
三四秒之后,他开口,这次让人听得清。
他说:“你看。”
“非要给我打伞,你自己也会淋湿的。”
祁安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好像有另一层意思,但又说不清是什么,还是下意识反驳:“总比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淋雨好。”
周围雨丝更密,水汽蒸腾,连带着彼此的面孔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指腹在伞柄上摩挲几下,终于,这场对峙是陈泽野先宣告认输。
唇角幅度很小地扯了下,那股低压也被扫清,他又换回那种散漫的语调:“服了你。”
他不再抗拒,从她手里接过伞,但还是偏心地多往她那边侧了些弧度。
“现在满意了?”
祁安点点头,眼中的执拗变成柔和,小石子沉底,湖水重新平静下来。
“好了,走吧。”
那是2014年秋天很平常的一个夜晚,却是祁安第一次觉得,黑夜和下雨都不是那么让人厌烦的事情。
雨水敲打在地上的声音,包围在身侧的湿漉漉的水汽,都没那么让她难以接受了。
幽静狭窄的小巷中,在灰白的雨幕里,地上的水洼如明镜般倒映着两个身影。
墨色雨伞偏爱地向□□斜,少男少女并肩站在伞下,像是两座浮在海面上的孤岛,本困于迷途中,却又找到了彼此。
肩膀偶尔会撞在一起,布料摩挲,彼此的呼吸声交缠着更加清晰,没有人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样的氛围刚刚好。
就像是上个世纪黑白默剧,脱离掉台词浮藻的修饰,哪怕只是落在皮肤上的一滴雨,也能发酵酝酿出别样的情绪。
故事讲得太满会叫人失了兴趣,留有遐想的片段才更有魅力。
陈泽野一直把人送到楼下,分别前叮嘱她:“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祁安牵了下嘴角,温声说你也一样,又把雨伞给他留下,算是当作今天的谢礼。
陈泽野没拒绝。
时针不知不觉走过十二点,小镇已经陷入沉睡,雨水终停。
路过的行人已经换了几批,脚步匆匆的同时不忘用目光打量着那个站在路边的男生。
他白衣黑裤地立在那儿,模样很颓也很倦,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手里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青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孔,橙红火光却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深邃的眸微抬,视线不知落在了哪处。
分针在悄无声息中又转过半圈,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有他自己清楚。
就在楼上三层左边窗口灯光熄灭的那一刹。
灰色的窗帘上,那个有些虚化的身影完全消失,陈泽野缓缓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轮廓松懈,他屈指掐灭手里的烟,转身准备回去。
电话铃声也在这一刻敲破夜的宁静。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动接通,在冷风里站了半晚,声音异常的低:“喂。”
对面人先是一愣,语气非常夸张:“卧槽!阿野你生病了啊?”
“……”
陈泽野把听筒拿的远了一些,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确认自己刚刚没有看错,眉头皱的有些无语:“江驰逸,大半夜你又抽什么风。”
“怎么和我说话呢。”江驰逸啧了声,“我好歹比你大两岁,按辈分你叫我一声哥也不为过。”
“做哥哥的,关心一下弟弟的身体健康,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陈泽野一个字也懒得和他多讲,低声骂了句有病,直接就要挂断。
“诶诶别挂啊。”
江驰逸仿佛在他身上装了监控器,“不就和你开个玩笑吗。”
“阿野你玩不起。”
陈泽野没接话,只是轻嗤了声,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
左手边有一家24h营业的便利店,LED灯牌晃眼,晚上的气温有些低,玻璃窗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
他推门进去。
门口的机器发出“叮”一声,紧跟着是电子音的欢迎光临,江驰逸顺着听筒听见他这边的动静,有些惊讶:“你还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