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275)
她下意识用手接住,羽毛般的质地落入掌心,可目光聚焦看清的刹那,神
色却再一次愣住。
那是一张糖纸。
是陈泽野最常吃的可乐汽水糖。
红色包装被纸页压得平整,上面图案的磨损足够严重,最显眼的BOOM标志几乎无法分辨。
脑袋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好似某种封印解除,数不清的记忆片段在此刻涌现进来。
手掌撑上身侧的白瓷地面,右手关节抵住太阳穴,喘息声急切粗重,祁安眉头紧锁着闭上眼,被推入回忆漩涡当中。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难耐的痛意钻进脑髓,恍惚间她想起来,来到黎北的那一天,自己在车上做过的那个梦。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她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裙,抱膝蜷缩在角落,于绝望中自暴自弃,祈求神明能赐予她救赎。
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在这一刻被打开。
身前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空气中裹挟着暴雨尘腥,微弱的光亮顺着缝隙挤入,祁安不适地眯眼,抬起头——
对上了陈泽野那双深邃漆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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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十分,江北落下那年冬天的第三场雪。
车载电台的音乐换到新一首,女歌手嗓音温柔地唱着:“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可能相信,生命有一种一定,一定要爱下去。”
祁安语气急切地催促:“师傅,麻烦能再快一点吗?”
“不行啊小姑娘。”司机在喇叭上拍了两下,“市中心那边出了起连环车祸,好几条主干道都封了,现在哪哪都堵得厉害。”
他不经意往后视镜扫了眼,哎呦一声:“你怎么还哭了呢。”
祁安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抬手,在脸颊上摸到两行泪痕。
司机好心递过来一张纸巾,又随口同她闲聊起来,问她这么着急,是不是家里人生了病。
祁安说是。
“是我男朋友。”
好不容易赶到住院部,满载的电梯刚离开,祁安没有耐心等待下一班,干脆从安全通道跑上八楼。
鼻腔里满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双腿酸痛到极点,气息尚未喘匀,她一刻不停地朝着最里面病房走去。
江驰逸有事提前离开,陈泽野半阖着眼躺在病床上,听见脚步声后吊儿郎当地笑,顽劣的语气却像在撒娇:“宝宝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都想你了。”
陈泽野睁开眼偏头,四目相对,他看见一双澄满水汽的眸。
“怎么了?”
祁安的眼泪就是让他缴械投降的毒药,陈泽野也顾不上什么伤口,干脆从床上坐直身子,把问题重复一次:“怎么了宝贝?”
“先别哭。”
掌心在身侧的位置上拍了拍,他语速都不由自主地放缓:“过来。”
“让我抱抱。”
可祁安定在原地不肯动,身上的棉服外套沾染寒气,额前碎发被融化的雪水打湿,眼尾泛红,整个人的气压肉眼可见很低。
像是掉进了无尽的深海中。
和好后陈泽野没再见过她这副样子,许多个不好的想法闪过心头,他伸手就想把碍事的针头拔掉。
“你干嘛呀。”
祁安终于有了些反应,连忙过去止住他的动作,鼻音很重:“医生说你不能乱动的。”
“伤口有没有裂开啊。”
陈泽野抬手把人箍进怀里,掌心抚摸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无声中安抚她的情绪。
“到底怎么了啊。”
距离向后拉开一点,他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蹭在眼睑下面:“看起来这么可怜。”
“回去一趟怎么委屈成这样啊。”
他在脑袋里构思了很多可能,以为祁安还在为自己身上的伤自责,温声安慰:“没事的。”
“这点伤真的算不上什么。”
“刚刚护士来都说过了,只需要再留院观察——”
“阿泽。”
祁安突然打断他的话,唇角抿到发白,用一种要哭不哭的语气,慢慢同他说:“对不起。”
陈泽野手臂不自觉收紧,声音抑在喉咙里,有些沙哑:“好端端和我道歉干什么啊。”
“今天发生这一切和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而且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不需要道歉。”
他给的温柔和体贴实在太多,祁安心里那层防线被戳破,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滚落藏进他的皮肤,带着火山熔岩一般的热度。
祁安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脸深深埋进颈窝中,喉间是含糊的哽咽:“阿泽真的对不起。”
她嗓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一字一句却格外认真:“我们是不是——”
“早就见过。”
陈泽野眼睫轻颤,喉结生涩地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