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205)
她和陈泽野的事情老徐一直都清楚,也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不忍心多家责怪,只是告诉她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不能这样放任堕落。
保温杯中徐徐飘出白色雾气,氤湿眼底,老徐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好好想清楚。”
“如果陈泽野在,他会希望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吗。”
祁安用半个月的时间将落下的功课补上,六月份的多校联考,她重新回到年级第一。
只不过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脸上情绪也很淡,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人,把自己埋进无穷无尽的书海里,用密不透气的高压麻痹神经。
她对外界的大多数事情都很冷淡,不闻不问不关心,有很多个瞬间,钟思琦都恍惚在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没遇见祁安之前的陈泽野。
真的好像。
天气逐渐转热,阳光灼灼炙烤着橡胶跑道,风吹过白桦树林绿浪翻涌,窗外蝉鸣声不止不休。
课间操结束后,祁安到附近的小商店买水,货架商品陈列整齐,琳琅满目。
低马尾松散扎在脑后,校服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光线落下将女孩的身影虚幻勾勒,祁安仰头踮起脚,葱白指尖径直越过白桃牛奶,她买下乌龙茶与可乐汽水糖。
六月三十,祁安没出现在学校里。
她窝在家用酒精将自己麻痹,试图将所有难过遗忘,却又在半梦半醒间,给置顶联系人发去消息。
【七月就要到了。】
【阿泽,十八岁生日快乐。】
同年九月,祁安升入高三。
学习节奏进一步加快,所有娱乐活动被取消,日子黑白单调,留在他们面前只有做不完的试卷与考不完的模拟检验。
楼前的白桦叶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枯黄,零散着铺满地面。
教室里的风扇停止转动,背书声朗朗映衬解不出的函数图像,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不断减少。
年级召开几次动员大会,让每位同学写下自己的目标大学。
祁安在那一栏填了江北大学。
——江北大学怎么样。
——好啊,就这个。
那是他们曾经做过的约定。
她想赌一次。
赌陈泽野不会食言,也赌陈泽野不会失约。
秋雨交叠轮回几场,空气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暑热也被带走。
祁俊良忌日那天,祁安请假去了临舟。
手指抚过碑角那张陈旧的照片,她断断续续和爸爸说了很多,说最近的学习压力好大,又说学校里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她还说自己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人。
“其实我们认识好久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他也是临舟人,和我一样转到黎北读书,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眼角下有一颗特别漂亮的泪痣。”
“虽然他总是一副冷冷拽拽的样子,看着不太好接触,但对我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我好喜欢他的。”
“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祁安伏在墓碑前痛哭,像是受尽委屈回家诉苦的小孩。
她说:“爸爸。”
“怎么办啊,我把他弄丢了。”
“我好想他啊。”
那年黎北的冬天很奇怪,气温突破历史新低,雪却没有下几场。
钟思琦不止一次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光秃秃的灰色抱怨:“什么嘛。”
“一点冬天的氛围都没有。”
跨年夜那天,高三年级没有放假,留在学校上晚自习。
钟思琦悄悄买了个小蛋糕给祁安庆生,捧着拿到她面前,眼睛弯在一起笑:“十八岁生日快乐呀安安。”
“新一岁你要开开心心,祝我们高考顺利。”
祁安看着那个蛋糕,眼眸微颤,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没有动,只点燃蜡烛许了愿。
她的愿望和从前一样——
祈求阿泽一世平安。
也是那晚,第二节 晚自习刚开始十分钟,祁安正在和复杂的导数作争斗,突然砰的一声——
校门口有人在放烟花。
那年黎北已经下达禁止燃放烟花的规定,枯燥的复习生活被敲碎,教室里气氛一时炸开。
顾不上老师的制止与看管,学生们纷纷聚在窗边,推开玻璃窗,凛冽的风肆虐灌进来,头探出去盯着焰火目不转睛地看。
还有更大胆的,用手机悄悄拍照留念。
大簇焰火升入空中,撕破夜晚的宁静与漆黑,如昙花一现般,在刹那绽放后又陨落消散。
如此循环往复。
祁安难得停下笔观赏,第三簇烟花升起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什么。
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心头,她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忽略掉身后所有声音,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校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