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区总笼在雨中，与其说雨，更像水雾，让这里永浸潮湿。

因总是下雨，这里的人常年穿厚底雨靴，日常便服也多是防水材质，颜色单一，走进雨幕，就像一片片雾气。

他第一次出门，未有准备，一刻钟内，被水雾打湿了大半。然后他找了家水烟店，在没有窗户的雨棚下坐着，望着灰蒙湿润的九区，消磨时间。

他身后，咕噜噜的水泡声似真似幻，烟雾吐到空中，幽幽变换着颜色和形状，仿佛坐了一屋子的魔术师。其中，只两个高大的身影格格不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支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用说，霍汲派来的。

隔着宽长的木板过道，对面是狭长的半露天速食店，热气股股冒出，店里未设椅子，也没有食物香气，几十米长的餐桌，只由一人和几十只机械手臂管理。

不经人手的食物被定时制作，按照点单配好餐，送上细长的传送带，到达客人面前时，便亮灯提示。

雨棚堆积滑落的雨水并不连贯，九区生活的大部分是本地人口，很好地保留着本地方言，听起来尖利又热闹。但也喧不暖冷色的城市。

在这里，人们做的最多的是信息识别，不管看向哪里，视线范围内，总有正在进行面部识别的人。

不同界面，以不同维度浮现在半空，信息不断不断被进行核实，严密死板，似乎一条未录入信息的出现，就会击溃整个系统。

支恰一直坐到入夜，速食店的热气从未间断。

天色渐渐暗下，不同的灯光逐层亮起，霓虹灯光掩盖天际，又隐在似烟似雾的雨幕中，让人像驻足于一个湿漉漉的梦境。

入夜后，最热闹的当属环形的游戏街，成百上千家游戏店在夜中缤纷亮起，形形色色的人聚集于此，或结束工作，或刚刚醒来，但无一例外，都准备好踏入虚拟快乐中。

除了虚拟现实，在这里也能找到许多别的娱乐设备，比如各个年代的游戏机，是怀旧探索，逃避现实最好的地方。

踏入环形街道，游戏街狭窄且拥挤，借着穿梭人流，支恰轻易甩掉了身后的两座高山。

街道上空，治安无人机不留死角，不放过每一比违禁药品的交易。

途径拐角，支恰侧身通过一条仅一人通行的小道，进入辅路。隔了条街，这里清净不少，噪音稍降，但依旧随处可见五彩斑斓，四处游走的年轻人。

支恰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讨厌被人跟着，他刚辨别了方向，身边就有人叫住了他。

那人离着支恰四五米的距离，朝上掀着一扇老式卷帘门，看到支恰，他停下掀起一半的动作，手搭在铁门上，露出一口白牙，“嘿，没地方去吗，店里刚更新了体感系统，要不要来几局，免费，也可以免了你的面录。”

说话那人可能连二十岁都不到，穿宽松拖地的裤子，两条裸露的胳膊植入了几圈暗金色灯线，右脸颊画着某个队伍的标志，黑发微微遮眼，凌乱，看着应该刚起床。

男孩儿眼睛上下打量着支恰，没有明显恶意，但不掩玩味，“看你的穿着，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怎么进来的？”

支恰不应声，几步上前，先弯身钻进了店里。

男孩儿眼睛一亮，也跟着钻进去。

店内，支恰抬眼扫了扫，这房间不超过五平方，只有两组小沙发，除了地板，五面墙壁都挂着大大小小的显示器，其中有些显然已经报废，只起装饰作用。

将卷帘门又放下，男孩儿转身给支恰倒了杯荧光色的饮料，递到他面前。

支恰没接，泰然自若地在沙发坐下，又懒懒靠向后面，随口道，“这么早关门，今天是只做我一个人的生意了？”

他话说完，男孩儿立刻揉着胸口啧了一声，像受到了什么甜蜜冲击，闭上眼回味着，“连声音都是我喜欢的。”

瞧着面前的毛头小子，支恰轻笑一声，百无聊赖的目光落向别处。

男孩儿似乎对支恰很感兴趣，不被理会也不在意，反而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乱发，开始介绍，“你可以叫我阿衍，这条街上的万事通，你呢，叫什么名字？”

“小猫小狗什么的，随你想怎么叫吧。”

阿衍眼睛转了转，揪起自己的衣领嗅着，确定没有味道，才坐到了支恰身边，手故意搭在沙发背，看着像把人圈在怀里一样，“小猫不错，因为你确实像只迷了路的小猫咪。”

支恰扫了眼他的侧脸，只一瞬，眼中漫不经心的光就顿住，从而演变出一丝恍惚。

看着阿衍，他不经意皱眉，眼圈儿却在刹那湿了，察觉后他立刻转回头，快速眨动着眼睛，排遣掉突发情绪，然后冷声对阿衍道，“……把头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