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66)
抽屉一开一合,台灯一亮一灭。
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谭予不经意看见许梦冬的脸,动作登时停了下来。
他被她满脸的眼泪吓得动弹不得。
“冬冬???”
“嗯。”许梦冬回应他,只不过是勉强挤出的一声,鼻音浓重。
谭予将房间灯尽数打开,又把许梦冬横在眼睛前遮挡的手臂扯开。
他实在不常见识她的眼泪,大概也正因为此,她的每一次痛哭都让他心下崩塌,洪水毫无章法,冲垮堤坝。
他握住许梦冬的手,轻飘飘把她拽进怀里,面对面,把她的每一声哭音儿都埋进自己胸前的毛衣里,他轻轻拍她的后脑勺,叫她的小名:“哭吧,冬冬乖啊,哭吧哭吧......”
女孩儿哭有什么丢人的?他当然希望许梦冬一生都顺遂,没有烦心事儿,可如若避免不了,他就盼着她每一次哭都能在他怀里,在别处他不放心,光是想想,一颗心就好像被丢上了磨盘,用石墩子重重碾过,血肉模糊。
许梦冬从一开始的小声嗫嚅到嚎啕大哭。
她是真难受了,才会全然不顾这是哪里,不顾别人会不会听见,嘶哑的嗓子让谭予眼底也泛酸。他哄着她,好久,好久,直到她终于松开他的肩膀,揉了揉红肿发疼的眼,坐在谭予的床上,一言不发,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喝水。”
谭予把杯子递到她手边。一勺椴树蜜,用热水一点一点化开,对嗓子好,也许也会让心情好。
许梦冬依旧不说话,默默把热乎乎的蜂蜜水喝完。她对谭予说:“你能别问我吗?”
谭予顿了顿:“好。”
他不想多嘴,但还是忍不住:“不想去祭扫的话,就跟姑姑说呗,或者......”
“没有,”许梦冬打断他:“和这没关系,爷爷奶奶对我很好,我也很想他们,不是因为这事儿......”
那是因为什么呢?
谭予把杯子搁在一边,坐在床沿靠近她的一侧,使劲儿掰了她的肩膀,逼她正对着自己:“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遇到事情了,你要告诉我。”
许梦冬抬头,被打湿的睫毛一簇一簇:“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她眼神不复平时清亮,添了几分凄迷:“不是所有事情你都能帮我解决的。”
“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你怎么知道不能呢,许梦冬。
谭予忽然觉得憋闷,此时他的委屈和许梦冬的重量相当,且清清楚楚写在眼睛里。许梦冬看到了,于是蓦然住了口,不再争论。
隔了一会儿,她起身:“送我回家吧,我回去睡。”
-
那么多的心灵鸡汤和成功学都告诫人们,要心胸宽广,海纳百川,方能百毒不侵,活得自在。
许梦冬做不到,她的心太小。
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她就总会在前一晚激动到失眠,如今游玩的兴奋喜悦变成了堵心烦恼,效果却是一样的,她在隔天的直播里出了错,算错了优惠价格,阿粥也没注意,直接挂了小黄车,走了几十单,损失了一笔钱,不多,但让人焦躁。
她心事重重地睁着眼睛熬了一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第二天便是清明,一早顶着林间露水上了山。
阿粥注意到许梦冬不对劲,于是问谭予:“你俩吵架啦?”
谭予没回答。
他时刻关注着大门口的动静。
一般到后山祭扫,不到中午就能下山了,远远望着山腰,已经有袅袅青烟如缕,细细飘扬。中途他被工人叫走商量新款包装袋的事,聊的有点久,从厂房回来却被阿粥告知,许梦冬早就回来了。
“去你宿舍了,说是先去洗个澡。”
可能是上山出了汗,草籽沾满身,谭予没多想。
他回了宿舍推开门,听见卫生间哗啦哗啦的水声,许梦冬把鞋子脱在外头,连拖鞋也没穿,是光着脚进去的。再看,门口搁了个大黑塑料袋,平时装垃圾的那种,看着是要扔掉的,口袋没扎紧,谭予弯腰打算扎紧扔出去,却不经意看见里面的内容
——许梦冬的衣服,从里到外,内衣,毛衣,外套......全都团成了一团。
谭予看出来那是她前几天刚买的牛仔拼接棉袄,喜欢的要命,才穿了几次,怎么就不想要了?
他把口袋放回去,没急着扔,坐在床沿等。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四十分钟。
......
水声一直没停。
许梦冬一直没出来。
宿舍的热水器是老式储水的,洗这么长时间,热水早没了,谭予觉得不对劲,心里有点慌,走上前去叩两下卫生间的门:
“冬冬?”
“唔。”许梦冬闷声应了一句。
谭予松了一口气:“冬冬,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