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140)
许正石连头都不敢抬,曾经的意气风发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如今的他就是蛆虫,是老鼠,是见不得光要避开人群的肮脏生物。
尤其尤其,要避开许梦冬。
说话间,已经有吃完饭的客人陆陆续续从酒店出来了。
许梦冬远远望一眼,本能地,往许正石的反方向挪了一步。她再次开口,更加凌厉急促:“我问你话!你来干什么!”
许正石闷声:“然然考大学,我来送个红包。”
“缺你这个红包吗?!”许梦冬几乎压制不住火气,火苗在燎她的心尖,有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她死死盯着许正石:“你答应我的,从来就做不到是不是!”
许正石终于有了反应,他连连摇头,许梦冬看见他已然泛白的头顶也有了作秃的迹象。
“不是不是,冬冬,”许正石磕磕绊绊地解释,“我这次回来是和你姑姑聊点事,我不久留,你放心......”
“许正石!”
许梦冬终于忍无可忍直呼大名,略微提高的声调也吸引了门口将散的宾客。姑姑就站在酒店门口送人,远远看见这父女俩在大街上的对峙,慌了神,一路小跑过来:“冬冬,冬冬,你爸是我叫来的,让他过来吃个饭,没别的......咱别在这说。”
姑姑拉着许梦冬僵硬的手臂,却无法拽脱她气愤到极点的锋利眼神。
“姑,你知道?”
许梦冬声音飘忽,
“你叫他来的?所以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就只是瞒着我?为什么?”
姑姑也被她的反应骇到,眼神开始游离:
“别,别在这吵,冬冬,你先上车好不好?晚上我跟你姑父说好了,要回一趟镇子,去一趟咱家的老房。”
“......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别在这里,让大伙看笑话......”
还要回镇子。
有那么一瞬,许梦冬真的有破罐破摔的念头,笑话?那就让大家都来看好了,反正丢人都丢到这份上了,多一分少一分有什么要紧?干脆把家里这点破事全抖搂出去,让人都来评一评,可看见姑姑脸上焦急神色,和她今天为了然然的升学宴特意穿的红色连衣裙,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摒着心里的恶心,扭头:“我不坐他车。”
不远处,酒店门口,谭父谭母并排站着往这边张望。
他们无意看热闹,只是酒足饭饱,想和许梦冬打声招呼就走,谁知看见了别人家的私事。许梦冬的家庭构成他们都是了解的,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那个看着不大体面、穿着泛黄文化衫的男人是谁。
谭母犹豫许久,最后隔着老远清楚看见阳光底下,许梦冬眼里的湿意,终于是下定决心,给谭予打了个电话。
“谭予你赶紧回来。”
“怎么了?”
“我管你是在哪,北京还是上海,哪怕你现在在南极你都给我滚回来!”谭母叉着腰,“忙忙忙,一天到晚瞎忙,你管不管冬冬了!”
此刻的谭予刚下飞机,在哈尔滨落地,这会儿正在转盘等行李。
“冬冬怎么了?”
“我和你爸来参加冬冬表妹的升学宴,好像......看见冬冬他爸了。”
电话里,谭予的气息很平静。
“冬冬什么反应?”
“吵架了,还哭了。”谭母再次发怒:“你赶紧回来!我儿媳妇挨欺负了,你管不管!”
谭予说了声好,电话就被挂断了。
从哈尔滨回伊春还要倒火车,平日里短短的一段路到了这种时候简直要急死人。谭予握着行李箱把手,一边给许梦冬拨回去,一边到机场出口打车。
许梦冬很快接了电话,周遭很吵,酒店旁边就是商业街,不知是那家店在做促销广告,大喇叭喊出的宣传语模糊刺耳,相比之下,她的声音沉静地有些离谱了,且持一种僵硬无温度的笑意问谭予:“怎么啦?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呀?今天不忙吗?”
谭予脚步顿住,反问她:“你呢?今天在做什么?”
“没什么呀,然然今天升学宴,可惜你赶不上了。”停顿一下,似乎是把手机换了只手拿,“菜可好了呢,有我爱吃的松仁玉米,不过我忘了问这席是多少钱一桌了,酒水也不错。”
“然然感动死我了,死丫头还当场感谢我呢。给我整哭了。”
“你说然然最后能录到哪个学校呢?”
“今天她还问起你,问你怎么没来,我说你出差去了。”
......
“许梦冬。”
谭予打断她。
“你有没有事要跟我说?”
许梦冬答得特别快:“没有啊。什么啊?”
“我再说最后一遍,遇到事了,要和我讲。”谭予咬着后槽牙,面色很冷,“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