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14)
许梦冬了然。
公事,那可以。
“去呗。不过临时约人,能约得到吗?”
“能。”
许梦冬的朋友不多,以前在全国到处飞,去各个剧组跑龙套,回到上海时偶尔会想约朋友吃个饭,喝个下午茶,但大家默认的社交规则是提前一周以上发出邀请。
因为人人都忙,大家都有各自的社交圈,而闲暇时间那么少。
这里不一样。
常住人口不到一百万的小城市,密集的人际关系与人情往来编织起生活的轮廓,所谓“摇人”,不是说说而已的,你的朋友可能是我的同学,你的邻居可能是我的亲友,社交圈高度重合,这使得“约人吃饭”成了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几个电话就能凑一桌酒局。
厚实的冰雪会覆盖土地,却无法彻底冰冻东北人骨子里的热情与仗义,你把我当朋友,我就敢跟你交心。外面的风那么狠,那么冷,把纷扬的雪沫子刮上天又四散,屋里炕头却滚烫,酒杯撞在一起声响清脆,坦坦荡荡。
谭予侧身推开包厢门,示意许梦冬先进。
而她甫一踏入,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气和喧闹人声迷了眼。
外头是雪覆千里。
这里是热闹人间。
“呦!仙人掌开花,了不得了不得......”
“谭予带人来啦?哎我该叫嫂子还是弟妹?”
“叫奶奶,你横竖就是个当孙子的命。”
“去你大爷的......”
......
许梦冬惊愕地望着这过于热情的一屋子人。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一个微胖带黑框眼镜的男人,听说话不像黑龙江口音,倒像是辽宁锦州一带,句尾语调上扬,演小品似的,听着就让人轻松。他和许梦冬握手,自我介绍:“你好你好,我叫韩诚飞,初次见面,我们这帮人太熟,闹惯了,别吓着你。”
他看了看谭予:“这小子从来也不带家里人来和我们聚,今天总算见着你了。还以为他要打光棍打一辈子呢。”
许梦冬吓坏了,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
她回头向谭予投去求救的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快解释啊!解释啊!
谭予装作没看见。
他伸手接过许梦冬的大衣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帮她拉开椅子入座。椅子腿儿划在地上,嗤啦一声。
“不是家里人。”
谭予一字不差地,把她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
“没有家室的普通单身异性朋友,而已。”
第7章 苦味 今晚带我回家么?
韩诚飞是辽宁人,也是谭予大学直系学长,比谭予大几岁,用他自己的话说,家里三代从商,可惜做的都不是很光鲜靓丽的生意。
韩诚飞爷爷那辈开始收购大米,当地的盘锦蟹田稻,水稻与螃蟹共生在同一片水田,利用螃蟹来除掉稻田里的害虫,螃蟹的排泄物又作为肥料回哺这连绵不绝的粮食生产地,生长出来的大米圆滚滚的,又饱满又弹牙,有浓郁回甘的香气。
后来到了韩诚飞爸爸这一辈,离开了农村,来到城市开始做实体生意,开饭馆,开烧烤店。
韩诚飞在大学社团自我介绍的时候极其自豪地说,东北烧烤天下第一。可惜后来拜各种抹黑东北的短视频所赐,“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成了大家对东北的刻板印象,韩诚飞就再也不提自己家开烧烤店这茬事儿了。
再后来,他毕业了,在研究所工作了几年后突然萌生了回家的念头,听闻谭予回了黑龙江伊春创业,干脆直接带了自己全部身家来投奔。
“我家三代从商,不能在我这一辈断了不是?”
这是他说出来的原因。
还有些不好说出口的,终究是飘散在东三省猛烈入骨的北风里了。
都说投资不过山海关。
可是这里有最肥沃的、能孕育万物的土地,有曾经最丰沛的石油资源,茂密的森林矿产,这里的白山黑水养大了一代代东北人。即便这里没落了,即便这一代东北人天生背负的使命就是离开东北,还是会有人想念家乡,会有人在深夜对着家的方向守望。
韩诚飞和谭予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们只是不肯服输,想看一看,赌一赌,能不能凭他们的所学救救家乡。
“妹子,我看你眼熟。”韩诚飞这样说。
桌上还有人附和:“是,像个演员。”
许梦冬双手捧着热茶水,笑了笑,没否认。
“哎呦,真的是啊?”
“我就说嘛,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没好意思问,谭予,你老同学还是明星啊。”
刚刚谭予解释过他和许梦冬关系后,没人开他俩的玩笑了,但这是他第一次带女孩来见朋友,况且人与人之间的亲昵与熟稔不是装得出来的。许梦冬抬手,他就知道她要喝水;她腰受过伤,坐不了硬椅子,身子稍微晃了晃,他就起身,把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卷了卷,给她垫在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