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66)
宁安然凝着他发红的眼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着,越抽越紧,疼得她喘不上气来。然而,她却始终没有偏开一点视线,就这么咬住唇瓣,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就这样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少年缓缓抬起手,用拇指轻拭去她脸上混杂着热泪的雨水,说:“别哭了,我答应。”
“以后……”他单手捧着她的脸,以一种近乎凝滞的速度慢慢贴上她冰冷的唇瓣,很轻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下雨要记得带伞。”他的喉咙里仿佛掺了一大把沙,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底汹涌而出……
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宁安然一个激灵,猛地从半梦半幻的场景中惊醒,偏头看向眼前放大的一张女生的脸。
“吓到你了?”女生略带歉意地问。
她迟缓地摇了摇头,意识慢慢恢复清明。
不同于刚才的遮天蔽日,车外此刻天清气朗,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到基地了。”童笙告诉她。
宁安然哦一声,抬眼看向已走到车门边的男人。
似是有感应一般,已作势要跳下车的人突然回过头。
目光猝不及防相交。
定格住。
“你们别慌,等我们先下。”杨帆的叮咛倏地响起。
男人淡然地收回视线,转头,干脆利落地跳下车。
因为抱膝太久,宁安然站起来时腿软了下,好在童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腿麻了?”童笙问。
见一旁的罗茜也作势要来搀扶自己,宁安然忙忍住双腿针刺一般的麻意,说:“没,只是没站稳。”
童笙和罗茜听她没事,也就放开了手,带着她走到车边。
车厢太高,杨帆和周司远同时伸出手来扶她们。
没给宁安然选择的机会,童笙先一步握住了杨帆的递来的手,罗茜则往旁边一让,示意她先下。
宁安然不敢犹豫,把手伸向了另一边。
因为屈膝弯腰,腿部的麻意更甚,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皮肤。
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表情泄露出痛意,把身子又矮了些,想着快些跳下去。
谁想,就在她即将握住男人伸出的手时。
他却倏地往前一大步。
手掌错开,宁安然怔住,低头正想看他,腰上却蓦地一紧,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腰。
接着,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力带着她往下。身体本能地朝前扑去,她条件反射一般抓住了他的肩膀,脸颊擦过了他的耳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陡然闯进了鼻腔。
宁安然鼻子一酸,手指不由收紧。
几乎同时,腰上的力道似乎也紧了下。
只是仅仅一瞬,那力道就消失,他神色淡漠地将她抱了下来。
脚甫一落地,他即松开了手,一言不发地走向了车头,交待驾驶员将另外两名男队员送去医院。
光明磊落,其余人皆无他想。
“你要不要也去看下?”杨帆看了看她裤子上的黄泥,说:“我怕你刚才掉下去时有撞到哪里。”
“不用,就膝盖稍微擦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
比起去医院,她更想要洗一个热乎乎的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见她坚持,杨帆不再多劝,转而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回,我带她去招待所。”
“行。”童笙和罗茜没啰嗦,同她说:“晚点再联系。”
宁安然言好,偏眸看了眼前方半米开外准备回宿舍的男人,忽地想起来,身上还穿着他的制服。
她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快步上前,叫住即了他,“周……工。”
男人脚步顿住,半转身,看向她,眼底一片淡漠。
“你的衣服。”宁安然利索地脱下衣服,抵还给他,真诚地说:“谢谢。”
男人没接,目光从她身上略过,而后抬起眼皮,注视着她的脸,开了口:“我建议你穿上。”
宁安然愣住。
听见他淡声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走光的话。”
——
招待所在宿舍区的北边,杨帆领着她去办入住。
而在前台要求出示身份证时,两人才恍然发现她的行李箱、背包连同手机全遗留在吉普车上。
“汽修队的同事已经过去了,晚点应该就会给你送过来。就是……”杨帆瞧了眼套在她身上的宽大制服,抓了抓头。
先前兵荒马乱地,加上场区那边又一片昏暗,他们谁都没留意到宁安然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丝质衬衫,被雨一淋全贴在身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还好周司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让她把外套穿了回来。
“你先上去烧点热水,我这就去给你找身干净的衣服。”杨帆说。
戈壁的天,一下雨就降温,他们在这里生活多年早就习以为常,但宁安然刚到,杨帆很怕她被这么一淋,一冷一热的,搞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