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盖的材质很特殊,不是纸质,而是那种缎面压烫而成的,既有丝绸的光泽感和光滑感,如女人细腻的皮肤,又有立体和轮廓力量感。
这是S家限量版礼盒的特点,市面上很少有其他品牌这么效仿,因为造价很高。
蒋聿成忽然笑了笑。
打开盒子前,他已经有所预料。
果然,盒子里是一条领带——蓝色的。
与他上次故意遗落在迟溪办公室的领带非常相像,但颜色和花纹又有微妙的不同。
他信手抽出领带,扔到一旁,发现领带下面还有一张硬卡片。
上面有一行手写的字:
“蒋先生上次走得太匆忙了,有一条领带落在我太太办公室这边了——孟元廷。”
没有多余的话,言简意赅。不过,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蒋聿成盯着这张卡片看了很久,将之重新放回了盒子里,平静地盖好。
他真觉得孟元廷挺有意思的。
他从来不认为迟溪会喜欢孟元廷,他了解她,她这个人心里只有她自己。
而之前的几次接触也完全看出来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
孟元廷唯一比他多的筹码不过是迟嘉嘉——他们共同的女儿而已。
不过,这个筹码很快也会失去它的价值。
平心而论,其实他和孟元廷没有什么仇怨。他唯一做错的就是和迟溪结婚,和她生了个女儿,以及他是孟宗权的儿子。
在二十五岁以前,蒋聿成是一个衣食无忧、出身优渥、家庭幸福美满的人。
他父亲从小就告诉他,他妈妈很爱他,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早早就撒手人寰,他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那年,家里生意失败,父亲四面楚歌,他忙着四处张罗求助以前的叔伯。但是,从前和蔼可亲的朋友、前辈忽然一夜之间换了一副嘴脸,或避而不见,或失去踪迹,甚至恶言相向。
他早知道人情冷暖,但过去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体会过。
说起来,孟宗权也不过是没有伸出援手罢了,他甚至还见了他,态度非常温和,看不出一丝的鄙夷或者轻慢,远不似迟浦和那样对他冷嘲热讽甚至落井下石趁机吞并蒋家的产业。
后来他才知道,孟宗权虽不是主导者,却也是吞并蒋家产业的人之一。
这才是真正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孟元廷的城府,显然不如他老子。
恨吗?倒也不是多恨。
商场如战场,技不如人输得倾家荡产是常有的事。但这样的关系,也别指望他对孟家的人有什么好感了。
他犹记得那天晚上蒋文石举着枪问他,是不是要去找他妈妈跟他亲爸,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认他这个爸爸了。
望着濒临崩溃站在阳台边的父亲,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悲恸绝望,但他只能克制,举起的双手往下压,试图劝他冷静下来:“我是想去找她借钱,但我没有想过要跟她一起生活,爸,你冷静一点,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
可那时候的蒋文石根本听不进任何的劝慰,他的精神已经被摧毁,妻子多年前跟自己的弟弟跑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
他努力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结果孩子25岁这年他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妻子跟他弟弟的私生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
蒋聿成对那天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或者说,他不愿意去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
只记得蒋文石开枪自杀的那一幕,父亲往日伟岸的身影击碎了玻璃,从高空轰然落下,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救护车、警车、人群……喧嚣杂乱,像一首奏错了的曲谱。
他站在空荡荡的门窗前朝下望去,深感自己二十五年来的人生是如此可笑。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金钱、亲情、爱情、友情……仿佛万丈高楼瞬间坍塌,过去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一样,转瞬间化为乌有。
到后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心境竟然奇异地平复下来。
直到后来在报纸上看到她要和孟元廷联姻的消息。
他第一次放下尊严,放下他过去所有的骄傲,那样卑微地去祈求一个人。
明明知道原因,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自欺欺人,想要得到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结果。
“一起是射箭吧。天天闷在办公室,不无聊?”傅文远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蒋聿成把装着领带的盒子随手塞进了抽屉里,起身笑道:“好。”
……
这个时间段,射箭馆挺清闲的。
蒋毅早把护具准备好,他们一到就殷勤问候,鞍前马后。
“你这侄子不错。”傅文远射出一件,松了松指套,回头冲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