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治好了。”叶嘉宁把叉子放到他手里。
霍沉的手伤恢复很慢,具体为什么慢,冬叔很不解,医生也纳闷:“不应该啊,我看你伤口愈合得很好嘛。”
叶嘉宁表现则十分淡定:“心理因素。”
拖拖拉拉一直到叶嘉宁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离校的那天,Brouillard已经修复得完好如初,暗夜黑的优雅车身停在悬铃树下等她。
宜港潮湿的暑热闷闷地蒸着人,叶嘉宁穿很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抱着书和张露一起走出校门,挥手作别。
霍沉穿一件宽松的黑T,靠在车上看着她们,他一贯高冷,张露到现在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这次远远挥了下手:“帅哥,下学期见。”
那双冷感的眼睛移到她脸上,霍沉手从兜里拿出来,抬起轻轻冲她晃了一下,张露受宠若惊。
车上开了冷气,杯座里放着一杯加冰的凤凰单枞,叶嘉宁拿起茶来喝,清凉的口感消去暑意,见车在路口转向苇荡山方向,她偏头问霍沉:“去哪?”
“回家。”霍沉说。
他很少把苇荡山那座庄园称之为家,现在住在港域天地,连回去的次数都少。
苍茫青绿的山景从车窗外滑过,超跑驶上蜿蜒山道,穿过平坦宽阔的私家马路,抵达卧云台。
盛夏的庄园葱葱郁郁花繁叶茂,如同存在于浑浊世界里的世外桃源,那株半生半枯的樱桃树果实已经落完,剩下半树翠色,无声静谧地矗立着。
在主楼前下车,霍沉神色自然地牵着叶嘉宁走上台阶,推开那扇白色大门。
房子内古朴清幽的气息迎面而来,正对大门的空地处多了一样东西。
一米多高的正方形底台上放置的不知是什么,被一层薄纱覆盖,那层纱看起来随意,其实盖得很小心。
叶嘉宁募地记起地下室里那座被白纱盖起来的雕塑,她上次没来得及看就被霍沉打断了。
“可以看吗?”她好奇心被勾起来。
霍沉挺淡的口气,说:“你那么想看就看吧。”
叶嘉宁揭开白纱,原来是一座大理石雕,雕刻的是一个坐在月牙上的少女。
少女拥有完美无瑕的五官,头顶戴着花环,她纤长的睫毛、形状姣好的嘴唇、乃至清透皮肤,无一不精致细腻,让人能想象到霍沉一刀一笔精心刻画时的投入与认真。
坚硬的大理石在她身上变得柔软,纤瘦身体坐在一轮弯月上,手扶着月牙尖,赤着双脚,薄纱般的裙摆向下垂落,她微微垂着头,像从月亮上往下望,叶嘉宁看不到她的眼睛,她嘴唇并没有弧度,却能让人感觉到神情含笑,温柔而悲悯。
她没在地下室霍沉那些雕塑里见到过人像,这是唯一一座。
与其他所有作品的风格截然不同,石雕少女温柔而平和,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个混沌、凌乱、狂野的世界里,唯一一团宁静洁白的云朵。
叶嘉宁安静看了很久,轻轻用手去触碰,大理石冰凉的温度在这一刻产生奇妙的感觉,她回头问霍沉,清冷的眼底有明亮星芒:“是我吗?”
没想到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霍沉淡淡否认:“不是你。”
“哦。看来你有新欢了。”她收回手,神色平淡,“那你应该带她来看,带我来干什么。”
霍沉把人扯过来,从背后抱着她:“小时候的你。”
“猜到了。”
霍沉不可能雕一个除她之外的女孩子。
这种充满中世纪欧洲古典风韵的房子空旷清寂,石雕少女静静坐于大厅中央,所有精湛的雕刻技艺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你什么时候开始雕的?”叶嘉宁问。
霍沉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来:“在亭茗见到你的那天。”
从医院醒来之后的许多年里,他都有意地不去靠近她,不能去看她,也不能打扰她。他是疯子,是变态杀人犯的儿子,身体里留着和霍森一样肮脏的血,她那么干净,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
可是他还是见到她了,在那间乌烟瘴气的包厢里。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去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回味她讲过的每一句话,把玩那只她不小心掉下的发圈,那些混乱折磨的心情直到拿起刻刀描摹她的样子,才能短暂地获得平静。
他刻下的每一笔里都在想她。
傍晚气温依然闷热,彩橘色霞光如一层金色薄纱笼罩在苇荡山上,从房子里出来时,两只手十指紧扣着。
兴许是心理作用,那种冷幽如鬼宅般的阴森之气好似消失了,叶嘉宁回头看主楼的红色屋顶,像童话中的漂亮城堡。
她拉着霍沉走到走到樱桃树下,这棵树她光顾过许多次,小时候需要梯子才能爬上去摘的果实,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么高,轻轻抬手就能触到翠绿的樱桃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