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91)
山色空蒙,细雨绵绵。迫近清明,雾气缭绕的山间下起了细细绵绵的雨,当真是润如酥。遥遥望去,初生草芽将湖光春色染成明艳的嫩绿。
他们走到了一片小湖旁,乌马停下脚步,低下头,大口大口饮着泛着粼光的湖水。
狼亦停了下来,在湖边化为人形,水波微微荡漾,如镜映出了两人的脸庞。
小湖不大,湖面上飘荡着湿润的雾气,山上一口泉眼涌出泉水,汇集于洼地,便是这湖。
逄风试了试,湖水竟是温热的。
湖底多半有火矿地脉,他捧起一汪清亮的水,洗了把脸。就连这湖水,都含着一丝火炎之气。如人有伤病,如风湿寒毒,在水中浸一浸便会有所改善。
在这无日无月之地,这片湖水也是此处茂盛植被能够生长的原因之一。
狼早已跳进了湖水,痛痛快快地游了几圈,它落入水中又变回了白狼,全身的毛湿漉漉的,却极为兴奋。
那两条粗壮有力的大尾巴如鱼得水,像是商船的浆一般,控制着身躯的方向。狼的四爪在水里刨着,很快便一头扎进水里。片刻后,它才冒出头来,的口中叼着一头金鳞的灵鲤。
狼兴奋地叼着灵鲤,在逄风身旁大摇大摆地甩着尾巴,又松口将鱼扔进他的怀里。
鱼在他怀里不住地扑腾,这下他的衣衫也变得湿漉漉。
逄风:“……”
他捏了个决,刚除去了衣衫上的水汽。狼就在他身边使劲抖了抖全身湿淋淋的毛发。水珠乱蹦,他的衣服再次溅满了水渍。
逄风:“……你过来。”
狼摇头晃脑将头凑了过来,尾巴还在晃,甚至像鞭子似的来回扫他的腿,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丝毫不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自从南离只跟着他之后,似乎……解放了本性?那个严苛又可靠的丹景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真性情的狼妖。
逄风:“别动。”
狼露出惊恐的神情,可已经迟了。说时迟那时快,它被一只大水泡罩住,源源不断的热风自下而上吹拂而来,吹拂着皮毛,将水气冲刷一空。
狼落在地上化成人形,南离委屈道:“我自己烤干毛发就好了。你不必使法术。”
“洗狗法术,”逄风斜睨了他一眼,“云长老发明的,妖兽用了都赞不绝口。”
“什么怪名字,”南离嘟囔道,“师叔一天净不干正事……”
乌马半卧在不远处的岩石上,闭目养神,似是在恢复体力。
逄风举起那条灵鲤:“你想吃这鱼?”
南离道:“一起吃罢,先前你我灵力消耗都很大,在这荒郊野岭也吸纳不了多少灵气。能补充一些是一些。”
逄风反问道:“你会做鱼么?”
南离一愣:“我可以直接吃……”
他有些窘迫,他往常吃东西,除了席间填不饱肚子的精致饭食,便是血淋淋的生食,对味道也浑不在意。
他骨子里依然向往茹毛饮血,不然也不会经常变作原身,短暂地成为一匹野狼,与猎物搏杀,从骨头上撕扯新鲜的肉块。
他对烹饪,根本是一窍不通。
逄风简明扼要:“刮鳞你来,我去拾些柴火佐料。”
南离怔了一会,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我能用火——”
逄风没有回头:“不一样。”
于是南离只能蹲在湖边,以火凝器成一把短刀,在水边咔嚓咔嚓刮鱼鳞。
刮鱼鳞也算是精细活,哪怕落了一片,整条鱼便会沾染上泥腥味。
刮鱼鳞的过程中,南离的心却格外平静。
师父初收他为徒时,为了抑他心魔,也曾让他去学着做一些细致活计。譬如绣花、下棋、为窑坑里的瓷器上色。只是,他每次做到的一半,都因火气上涌而告终。
刮鱼鳞,也是其中之一。南离讨厌满手的鱼腥味和血迹,如今依然如此,却不那么抗拒了。
因为林逢和他在一起。
逄风拎着一捆柴很快回来了。他手中拿着几株奇异的草药,又从腐朽的树干摸到了几枚菌菇。他甚至还弄到了雪白的盐。南离好奇地望着他,紧盯他每一步动作。
鱼去好了内脏,刮了鳞。逄风将它的鱼鳍和鱼鳃除去,背上开了花刀,腹中则塞满香草与菌菇,又拿针线缝上。树枝磨尖,从鱼嘴穿到鱼尾,将它穿起来。
逄风寻来的树枝是果木枝,点燃后自有一股清淡香气。灵鲤肉质紧实鲜美,不需要佐料也鲜香扑鼻。
逄风不住转动着树枝,金黄的油脂顺着枝条滴落在火堆里,烤鱼的香气炸裂开来。待鱼皮烤至金黄,微微收缩后,鱼肉莹白如玉时他才将鱼取下。
“尝尝?”
南离咬了一口,口齿不清道:“好吃……你怎么什么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