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49)
原来他们所收割的是——
一片死寂般的恐慌中,景帝终于动了。
他有些滑稽地拼命挥动着四面小小的旗子,随着旗子的挥动,他的脸色开始渐渐发白。逄风搀扶着他,他才勉强支撑住身躯。
可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粉红触须扭动着,远处的小城瞬间化为一团粘稠的金液。
随后,在景帝近乎祈求的目光中,淮水在一声惊雷般的炸响中被撕扯成两半——
与此同时,淮安之人无论身处何处,都察觉到大地在晃动。
“地龙来了!”
百姓惊慌失色,纷纷跑出屋,四散奔逃。
一对母子被分隔在淮水两岸,儿子因母亲没给他买饴糖吃,和她闹脾气,撅着嘴巴死活不渡河。没想到竟成了母子见到的最后一面。
儿子拼命哭喊着,嘴里叫着娘亲,他所在的土地却被洪水推得越来越远。
母亲张着手臂,似乎想抱住孩子,双臂中却空空如也。
淮水在瞬间之内暴涨,几乎涨成了一片连绵的海,大地被撕裂成四块,如洪水中岌岌可危的小舟。
肉粉触须似乎被激怒,疯狂袭向洪水中的土地上一座飘摇的小城。城池在瞬间消失殆尽,一团金水浮现而出。
那是外祖父母所在的小城。
逄风几乎目眦欲裂,他看见了洪水中翻涌的林府,林府前那棵繁茂的梧桐树。甚至透过窗棂看见紧紧相拥的外公和外婆。
小五在他们旁边,警惕地拿着铁戟守候着。他看见了南离卧过的软垫,外婆瘫在外公怀里颤抖着,手中紧紧攥着逄风初次独自跟船经商,送她的丝帕。
逄风猛地挣脱了依然无力拉扯他的景帝,抬手唤出蔽日,斩出了一剑。
此时无星无月,天地昏暝,逄风无法借七星之力,使出北斗七折。
然而,人体内有七块骨头,恰好对应七星。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他才可能借助星力。
每斩出一剑,他身上的骨头都会碎裂一块。
可他感觉不到任何痛楚,或者说肉体的疼痛,不如他此时心中的痛楚的万分之一。
天枢,肩胛骨。
天璇,脊椎骨。
天玑,右臂骨
……
肉*被切割出一道细细的伤口,一滴巨大的殷红血滴落了下来,如一座山般压塌了一整片茂盛的林子。树木不堪重负,在重压下吱吱呀呀,轰然倒地。
蔽日化为流光消散殆尽,逄风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骨骼折断的清脆声。七折斩完,他已经没了半分气力,如同浸水的泥像一般彻底软倒在地。
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逄风迷迷糊糊地想,他此刻像极了一只漏水的瓢,生命在不断从破裂中渗出来。
可突然间,他却陷入到一团白绒绒的毛发中去——
是狼。
他发现了吗?
南离对他怒吼道:“一会没看住你,你就又用心剑了?别睡!给我醒着!”
似乎是没有发现。
蛮横却温暖的灵力不间断地涌入体内,逄风面前提起了几分精神。景帝似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猛地将四面旗子一股脑塞进他手中。
他嘴角渗出了血迹,吼道:“拿着,走!”
逄风:“陛下不可!我怎能——”
旗子是淮安之人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他不可能因为私心就带走它。
“小崽子!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是外面来的人吗!”
逄风:“!”
“听着!只要你们还活着,朕的淮安就还在!拿着旗,然后给朕能滚多远滚多远!”
浪头滚滚而来,刹那间卷走了他的身影,浪涛散尽后,水面上只有一顶玛瑙玄冕旒,随着浪涛漂浮着。
逄风强提的一口气终于要到了尽头,可他却没有闭上眼。
在死去之前,他还能为淮安做一件事,这是只有他能做的事。
臂骨断了,很疼。
但逄风还是竭尽全力地,拼命挥动着旗子。
像景帝一样。
洪水越来越汹涌,他在南离温暖的脊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
槐树不知何时落满了雪,依然是静默的模样。树根处睡着的人,指尖突然动了动。
逄风艰难地睁开眼,口中含着的井水还是凉的。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手中紧紧握着四面小旗。
他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槐树的枯枝,枯枝上栖着一只枯萎的蜂巢。
掌心忽然一暖,逄风低头,却发现南离紧紧攥着他的手。力道极大,似乎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他咽下井水,刚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叫喊。
“泠泽!”
身畔突然有人大叫道,常青木也睁开了眼,一跃而起,大叫道:“你去了哪!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他环顾了一周,却不见人影,忙问:“你们见到泠泽了吗?他和我一同进入幻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