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35)
反胃。
这几乎是每个人看到它的第一感受。
那畸形怪物头部大得出奇,却拖着一条细细的长尾。黑色表皮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又覆着一层不断蠕动的半透明黏膜,那层如有生命般缓缓收缩的黏膜中,甚至还插着人的断肢。
它的两只眼睛各分布在头部一侧,与畸形的庞大脑袋相比更是小的可怜。那双豆大的眼睛塌陷下去,覆了层灰白的膜,如深不见底的溶洞,无比渗人。
而那灰洞洞的双眼下生着一道横半个脑袋的巨大裂口,裂口中是密密麻麻的锋锐牙齿。
怪物咧着嘴,似乎在笑,只是这笑容让人遍体生寒。
几个小孩惊叫着,向城内逃去,可那双小眼睛此时却盯上了他们。怪物虽生了个大得出奇的脑袋,可动作却无比灵活,而小孩穿着笨重的棉袄,跑得自然不快,转眼间它便要咬上一个孩子的腿!
滔天的火焰从巨狼口中喷涌而出,袭向怪物。怪物体表的粘液被烧灼得滋啦作响,腐败鱼虾的腥臭味迅速扩散开来,怪物痛苦地翻滚着,躯体已被烧得漆黑。
可正当所有人以为怪物将死时,却异变突生!
那怪物痛苦地嘶叫着,皮肤收缩得更剧烈了。可顷刻间河中却钻出另一只与它一模一样的怪物,它裂口似的嘴张开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竟把先前那只濒死的同类生生吞了下去!
一口吞下同族后,怪物的身躯竟迅速膨胀,畸形的头颅下方,竟生出了两只长蹼的足!
那腿极其细弱,与硕大的头颅完全不成比例。可那怪物却藉此跃出水面,跳上了城墙!
城墙砖石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应声碎裂。
怪物跃上岸,向吓得面无血色的孩童扑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无人反应过来,南离怒吼着喷出火柱,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此时却有一具佝偻的身躯,拦在了孩童面前,正是先前打树花的老人。
那城墙历经着无数岁月,在无数风吹雨蚀间挺立过来。老人和他的父辈不知在此打过多少次树花。滚沸的铁水溅到青砖上,留下道道泪痕似的锈迹,城墙却屹立不动。
可如今,这承载了无数人记忆的城墙,却碎成了一地残垣断壁。
老人从十五岁便开始随父亲学习打树花,除却开头被铁水烫伤的时日后,他很快迷恋上打树花。京城多修士,常有仙人在他头顶御剑而行,老人年少时也曾艳羡过,可他终究只是没有天资,亦无权势的凡人。
当铁水炸出的金花在城墙如火四溅,孩童们投来憧憬的目光时,老人总有一种自己也成了仙人、挥手便是满天焰雨的飘然感。
而如今城墙毁了,他的心似乎也空了。
老人并非血气方刚之人,他平日里唯唯诺诺,乡里的里正都能让他巴结上半天,活得像条精明谨慎的老鼠,一辈子绕开了无数鼠夹、鼠套,避开了无数张下了药的油饼,唯有在打树花时,才能挺一挺佝偻的腰板。
可这次,他却鬼使神差冲了出去,拦在了常来看他打树花的小孩和怪物之间。
被利齿拦腰截断的瞬间,老人看见了满天的金白火焰,正如他打了无数次的树花。
第23章 异梦
南离的火焰骤然轰击至怪物身上。腐鱼被烤熟的臭气更加浓烈。怪物背部再次被烤得焦黑,黑豆似的小眼睛中充斥着怨毒。
可转瞬间,它的体表忽然再次分泌出大量的粘液,粘液覆盖上伤口,迅速蠕动起来。背部的焦黑竟恢复到完好如初。
“嘎——”
怪物发出一声极为难听的嘶哑叫声,向人群猛扑而去。
“孽畜敢尔!”
一道威严声音响起,人群得了救星似的纷纷下跪,高喝道:“陛下!”
“请陛下斩妖除魔!”
声浪滚滚。
景帝在他们眼中便是仙神,修士不会保护他们,可景帝不同。他会颁布法令,限制嚣张跋扈的修士,在乱世中保护他们一点低到尘埃中的尊严。
逄风清晰地看见,景帝的脸色发白。不是因为畏惧,景帝大抵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帝剑出鞘,剑光一闪。
鎏金的气运之力形成浩然剑波,如满盈的海潮般向怪物掠去。
而这一击,必中。
因为怪物是威胁国之气运的灾难,淮安帝王代代骨肉相残,便是为了抵抗如此灾变。
怪物头颅应声被劈成两段,鲜血和粘液淌了一地。
逄风抚了抚白狼的脊背,南离与他极默契,顿时了然,它吐出火焰,熊熊火焰烧灼着怪物的尸首,顿时腾起阵阵白雾。
藏在护城河底的怪物似乎被激怒了,纷纷爬出水面,足有十几只。它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空洞双眼和生满牙齿的巨口,扭动着身躯向景帝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