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248)
逄风有些迟疑道:“孟仙师?”
“差点忘了,你并非北境人,自然不知道,”老人解释道,“这北境数十国,领土最广的名为长夜,孟仙师原是长夜的宫廷灵兽师,后来他离开长夜,在白城隐居收徒。论起驯灵宠,孟仙师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逄风:“……”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孟仙师?
那正是长夜的那位白胡子的灵兽仙师,他脾气古怪,只接待对爱惜灵宠之人。但对灵宠负责,结果把自己负责到了灵宠床上的,恐怕只有逄风一个人。
老人继续滔滔不绝:“你这头狼真神气,瞧这两条大尾巴,跟灵王的那头一模一样。小伙子,你这头不会是灵王那头狼的后裔?”
逄风面色古怪:“老人家,请问灵王……是哪一位?”
“瞧我这记性,”老人一拍脑袋,“灵王啊,其实就是这长夜的一任帝王,只不过他在位时间太短,只有几个时辰。这灵王最出名的,便是身畔常跟的一条白狼。据说灵王跳崖自尽之后,那狼也跟着跳了崖。”
老人直拍大腿:“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头变异雪狼。若是没死,也是一代大妖。”
逄风的神色越来越古怪。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位倒霉的灵王……就是他本人?
南离恹恹垂下了耳朵。
逄风便伸出手,揉搓狼的耳朵,狼这才打起些精神,用脑袋拱了他一下。
老人很自来熟,愈发滔滔不绝:“没准啊,这灵王的白狼根本没死,还留下了后代……小伙子,你这头狼实在漂亮,可否借我配窝狼狗崽?到时候狗崽子分你几只。”
逄风嘴角抽动:“老人家,我这条雪狼已经有伴侣了。”
老人遗憾道:“嗨,雪狼就这样!忠贞得很!成对的雪狼抓住一只,另外一只也跑不了。只是可惜了这血统。”
他从厚实的皮袄中掏出一份粗糙的羊皮,塞进逄风手中:“小伙子,此地凶险,我就不在这与你寒暄了,这卷地图就当酒钱。”
他上了犬车,鞭子潇洒一挥,狼犬群顿时飞奔而去,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逄风身畔,白狼不知何时化作了人形。南离语气低落,攥住了他的手:“宝贝……”
逄风回眸:“你在气我的谥为何是灵?”
南离重重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腔:“宝贝,你明明为长夜做了这么多,他们凭什么给你一个恶谥!”
你明明,你明明都——
埋骨渊底,无人敛尸。
除了一捧冰尘,什么也不剩。
逄风摇了摇头:“虽然灵并非美谥……但也绝非恶谥。”
南离抽了抽鼻子:“怎么可能?”
他失落地念叨道:“不勤成名曰灵,好祭鬼怪曰灵,不遵上命曰灵……”
逄风反握住他的手,接着南离的话平缓念道:“——死而志成曰灵。”
南离一时愣住了,也跟着喃喃道:“死而……志成。”
死而志成。
尽管身死,他也救下了他的长夜。尽管只做了几个时辰的帝王,却得到了帝星的承认。
尽管不为他人所理解,他也终归志成。
灵,这的确是个无比贴切的谥号。
可南离却依然有些蔫,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来。倘若逄风没死……他想必会是个英明的国君,至少不必以死明志。
逄风眼里含笑:“南离,刚才那老者提到了我,也提到了你。想必是长夜史官为灵王撰本纪,其中提及他身畔有白狼相随。”
“你看,无论在哪,我们都在一起。”
南离心尖一颤。
逄风总有办法将他失落的情绪拉回来。南离忍不住奔涌的情绪,揽着他的腰吻他。雪打湿了逄风的发梢,南离连忙升起南明焰,为他驱散雪片。
逄风忽然温声问他:“南离,你那时真随我跳了崖么?”
南离的手抖了一下。
这是他从未告诉过逄风的往事,也是心底最深最深的伤痛。逄风在眼前炸碎成冰尘的情景,一直以来是他心魔的源头。
后来即便心魔不复,南离也会常常梦见这一场面,这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南离组织了一会言语,还是颤抖道:“……我那时候想找你,我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我便跳下崖寻你。”
他颤抖得更剧烈:“我不想你死……想把你变作伥鬼,可你还是在我面前碎掉了,碎成了一地冰尘。”
他省去了很多残忍的景象,尽量说得简略。可南离却永远不会忘记那只因自己触碰而炸开的手、逄风喉间破碎的气响、以及口中血与冰尘混杂的味道。
逄风环着他,轻拍他的脊背:“你摸摸看,不会再碎掉了。”
南离抚上他的脸,是温热而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