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220)
可疑点便来了。
魂魄吞噬,或者说夺舍,是个极考验意志的举动。一只刚出生没几天,尚未睁眼的幼狼,它的意识怎么有可能强到夺舍烛照?
要知道,烛照和幽荧皆是司妖之神,而且力量来自太阳的烛照更暴虐而不可控。
而且就算成功,那强横的灵力也会将它小小的身躯撑爆。南离体内那道以七情六欲禁锢烛照的封印又是谁设下的?
这些疑云梗在逄风心头。
但他很庆幸自己将南离保护得很好,若是左相发觉了南离体内的烛照,狼或许会面对更可怕的折磨。他已经在怀疑,左相如此折磨他,也与发觉他的身份有关。
纵观左相所做的一切,十有八九都旨在摧毁他的人性。实际上左相也险些成功了,可他却没料到南离的存在。
狼的出现,像一豆微弱的灯火,映亮了逄风身畔无穷无尽的黑暗。这只小小的毛茸茸的活物,生机勃勃的,体内涌动着属于野兽原始又顽强的力量。
它经常和他闹脾气,会因为他的挑逗像只气鼓鼓的河豚那般龇牙、皱鼻子,会用屁股对着他。它经常将东宫搞得一团糟,神情却理直气壮,竖着两条大尾巴,像是挥舞战旗。
他真的很喜欢小狗。
尽管他可能永远无法将它抱在怀中抚摸皮毛,它也不可能像犬那般全心全意爱着他。
浓稠的黑暗中,逄风意识到,还有另一只弱小的、毛茸茸的幼兽需要他来保护。如果他稍一放手,脆弱的幼狼就会死去。
它只有他了。
也因此,逄风得以守住本心。
他倚着南离的肩,神色恹恹欲睡。近些天无休无止的思索,加上幽荧所给予的种种知识,让逄风绷紧的神经疲惫至极。
他虽然得到了阴水一脉的妖谱,可身体却还是人,而非神。长夜君在人间没几分香火,又赶上灵气枯竭,虽是幽荧也成不了神。
逄风实在不觉得凭他们几人,就能决定四极大陆的命运,可这也万万不能和焆都的败类商定的。而且依青鸿所言,这并非抉择,而是必须之举。四极大陆若不合并,人间气运分散,迟早会在大劫中毁灭。
南离被他枕着肩膀,根本不忍心挪动一下,他将逄风揽入怀中,让他靠着自己,也尽可能舒服些。
狼唤他的名字:“逄风。”
逄风的眼皮依然是阖着的,垂落的眼睫微颤,示意他自己在听。南离的目光扫过去,正望见那段探出领口的细白脖颈。
狼有些口渴。
南离匆匆端起那杯茶水,在逄风的薄唇蹭过的杯沿饮了一口茶。
他极少这样唤逄风的名字,起初南离不知该叫他林逢还是逄风,而后来他逐渐不再纠结于林逢与逄风的区别。因为南离知道,他爱着的始终是这么一个人。
无论他叫什么名字,是谁。
逄风未恢复记忆时,他喊他先生,这是有些距离的称呼。可偏偏逄风又在阴气爆发时与他上了床,再用这称呼就有些不妥了。
得到逄风默许后,南离更多时候喊他宝贝,少数时候叫他主人。在逄风面前,他总有种愧爱交加之感,甚至很少直呼他的名字。像这样唤他名字,只有相当认真的时候。
逄风的指尖勾着他的掌心:“怎么了?”
南离捉住他的手指:“你累了,稍微睡一会,没关系的。”
他委屈道:“昨晚一夜都没睡……”
逄风即便失眠,也并没有翻来覆去,而是维系着侧卧的姿势,没有挪动半分。若是往常,他早就抱着南离尾巴了。
南离暗暗想,今夜或许要进行些道侣该做的事情,他做得累了,应当就会睡了。
师兄的状况比先前好得多,只是清醒时间有限,师尊也不让他经常打搅。师兄彻底恢复前,四极大陆都无法合并,逄风完全不必如此神经紧绷。
南离在他耳畔道:“你睡一会,我抱你去榻上,你的身子还不能在这时垮掉。”
逄风的眼皮动了动。
南离放出杀手锏:“二十年来,我也并非什么也没做。你想知道的东西,我收集了一书房的卷宗,可我得等你好起来再给你。”
他又吻了吻逄风的耳垂:“宝贝,别总想着去书房偷,想看就光明正大找我。”
闭目的逄风浅浅勾起唇角,声音带着疲倦:“你不会给我的。”
“那就睡觉,”南离轻声细语,“等你睡醒了,我们一起看。”
他抱着逄风上了床榻,用一缕灵力掐灭了灯中跳动之火,玉色的帘帐垂落。逄风枕在他心口,听着他的心跳。
南离有一句没一句和他搭话:“宝贝,我打了张新床,比你的这张床大,这张有些施展不开,你介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