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76)
醒来的时候,逄风怔住了——他的手脚竟是温热的。那只圆滚滚的小犬还躺在他怀中,见他醒了,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撒娇的低鸣。
往日醒来,他的手脚往往冷得像冰,得饮下一整壶热茶才会慢慢变得温热。逄风轻轻抚摸着小犬的毛:“是你么?”
小犬舔了舔他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逄风竟然生出了留下这只小犬的心思。只是这念头很快就被他掐灭了:他到底是照顾不好这只爱撒娇的小犬的。
它值得一个好主人。
他对怀中的小犬低声说:“一会有人来,尽量表现好些,我已与人说好,为你找个好主人。”
南离:“……”
好极了。
他一定不会让逄风把他送出去!
逄风为小犬选择的第一个主人,是村头带孙子的李大娘。大娘虽然年近六十,但手脚麻利,健步如飞。她的孙子今年六岁,跟逄风学字,一直嚷嚷着想让奶奶养条小狗。
李大娘家是村中相当和睦的一家子,儿子儿媳都孝顺,又是肯干活的人。家中的几亩田伺候得精心,猪与牛都很肥壮,想必也都不是会亏待小狗的人。
日上三竿,李大娘提着一大筐水灵灵的萝卜,带着孙子敲响了逄风的门:“先生,今儿个也劳烦您教我家娃写字了。”
逄风便请他们进,他握着孩子的手,手把手教他写“人之初,性本善”。
可雪白的小犬实在可爱,简直像个蓬松的雪球。李大娘的孙子盯着看了又看。
逄风注意到今日那孩子心不在焉,便及时道:“这只小犬是我意外捡到的,我却并无能力照料他,你若是喜爱,完全可以带回家养,只要不抛弃它就好。”
男孩眼神马上亮了,直盯着自己的奶奶。奶奶到底是宠溺他,开口道:“先生你客气什么?我家人多,也不缺这口粮食,也不用这小狗崽子去看家,只要能陪小宝玩,不咬人就成!”
她这么说着,伸手去逮那小犬。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安安静静趴在逄风脚边的雪白小犬顿时龇出牙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凶狠的吠叫,和之前几乎判若两狗。
它甚至弓起了背,作势要扑咬。
大娘被吓了一大跳,险些栽倒在地上,忙赔笑道:“先生,实在过意不去,这狗或许与我们家无缘……”
逄风歉意道:“无妨,是我考虑不周。”
大娘和孙子走后,逄风对小犬道:“可惜了,李大娘一家热心快肠,是最适合你的主人,你跟着他们只要玩耍就够了。若是跟着别人,总要做些什么的。”
他叹了口气:“但终归是我思虑不周,你在外流浪了这么久,遇见陌生人总是会害怕的。”
逄风这副认真的模样让南离甚至觉得有点愧疚,可他除了逄风,谁也不会要。白狼这辈子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眼前的他。
是主人,也是爱人。
逄风温了粥,为灰犬和南离各盛了一碗,还切了腊肉给它们。腊肉显然泡过了,只有微微的咸味。而逄风自己就只就着咸菜喝了点粥,灰犬吃得斯文,南离却好似饿鬼,“咕咚咕咚”几口就吞下肚去。
用过午饭,逄风为小犬选择的第二个主人也来了。这人是村中铁匠刘师傅,刘师傅正值壮年,人高马大,也不喝酒,是村里公认的好男人。
刘师傅在村东头开了个铁匠铺子,打些锄头镰刀。他踏实又肯干,也是村中少有的富户。只不过刘师傅一直有个烦恼:他铺子里的物件常被村里孩子偷拿去,当兵器耍。
这群孩子倒也不会偷,玩过了会放回铺子去。可这些农器都利得很,刘师傅总担心他们会将自己割伤。因此想养条狗看铺子,狗体型大小无所谓,有胆子、会叫就行——刘师傅那一身腱子肉显然比狗有威慑力。
刘师傅这次来,是因为铺子的牌匾被风刮落,坠到地上摔成两节半。他想让逄风为他重写个牌匾。趁刘师傅在一旁候着,逄风便趁机道:“刘叔,你是不是说过缺条狗看铺子?”
刘师傅挠了挠脑袋:“是啊,不过先生怎提起此事?”
逄风趁热打铁道:“我前些日子捡了条小狗,却无力抚养。这狗初来乍到,可能会有点怕生,但它叫声嘹亮,想必是符合刘叔的要求。”
刘师傅爽朗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当然成,只不过我常在铺子打铁,这狗得胆子大点,别被吓到就成!”
南离一时思绪飞转——正巧此时墙角有只不知死活的青蛙正一蹦一跳到了他的爪边,鼓着腮帮子呱呱大叫。他顿时心生一计。
雪白小犬瞬间发出一声尖细的惊叫,它瑟瑟发抖着发出哀嚎,向后退缩,躲在逄风腿后瑟瑟发抖——又过了一会,竟两眼翻白,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