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7)
登云试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夺魁的是位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使串珠子作暗器。和人间科举相似,登云试不限制年龄,只是仙门愿不愿意收便又是个问题了。他们亦不用担心修为压人这事,反正蜃仙人的蜃境中,灵力被压制在同一境界。
虽说夺魁的不是逄风或者封缄,然而人们津津乐道的往往是他们对决那一场,可怜的散修似乎被遗忘了。
有人叹:那林逢明明也是个好苗子,竟在最后一刻露了怯,差封缄一着,可惜啊。
也有人反驳:看那林逢的模样,显然是神魂有损,旧疾复发而已。不然封缄又如何认输?剑谷封缄,当真是个君子。
但这些逄风全然不知,他窝在客栈,直到登云试结束,青鸿捞走他。
如他所料,虽然名次靠前,像他抛出橄榄枝的宗门却极少,在人族宗门看来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鬼宗弟子都会被打上神魂印。他们也清楚,此等心智坚定之人不可能加入的。
于是逄风很顺利地加入了九阙。
陈二刀和他就此分开,临走前他抱着逄风涕泪横流,向他保证一定要找到阿雯,不辱没逄风为了废的心思——焆都修士的凡人家眷不允许入宗门,只能在划给凡人的区域先住着。当然,这条规则对宗主长老修士是无用的,此处住的,大多是散修和弟子们的亲眷。
登云阶如其名,是条接天连地的玉阶,阶石悬浮在空中,在云雾缭绕间时隐时现,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白蛟龙。
逄风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弟子中,九阙弟子妖兽居多,这个年纪的妖兽刚化形没多久,还不能很好隐藏兽形。一个刚及笄的姑娘见到云阶,万般激动,脑袋上“砰”冒出对狐狸耳朵。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逄风回头一看——是常青木。尖耳朵的少年笑了笑,向他手里塞了个小纸包。
“好东西,收着吧,”他凑近逄风耳边小声道,“我的肉。”
逄风:“……”
他神神秘秘说完,就哼着小曲走了。
他们这列人似乎与旁人格格不入。身穿红衣的火云宗弟子虔诚地一步一叩首,差点吓掉了九阙弟子们的眼珠子。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鸟妖忍不住道:“师祖,这是在干什么呀?”
青鸿显然也有些无语,一旁的内事长老替他小声道:“某些人族的主意,说是让弟子敬畏仙途,上次提议的人跑到九阙来,被你们南离师祖打出去了。”
他悄悄瞄了一眼南离,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他们闹哄哄登到半道,一个约摸十七八的小弟子望望脚下已然看不见的沛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弟子受其感染,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痛哭之声响彻云阶。
也许他们在凡间有严慈青梅,可登了云成了修士,便注定远离尘世。即便能带上焆都,新弟子在起初的几年也是不允许探望亲眷的。
更何况,有些人即便能带亲眷,也不会这么做。修士争斗,凡人便是牺牲品。许多凡人在凡间活得舒服自在,被带上焆都反而郁郁寡欢。他们在人间是权贵王公,可到了焆都却不如灵宠。
焆都律法确有禁杀凡人一条,可谁又会为一个籍籍无名修士的家眷得罪人?焆都律法,对弱者不过形同虚设。
就算以上这些都克服了,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于修士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
此起彼伏的哭声中,逄风眺望着远处的焆都,焆都隐于云气之间,如白玉仙京、天宫圣境。他突然似被闪电击中,全身震悚。
他终于想通了……这焆都与登云阶的既视感来于何处了。
这焆都云阶,分明是在模仿飞升登仙!
四极皆知,登仙之途早于万年前断绝,从前若有人渡劫得道,天上便会降下云阶,接引来者去九阙天宫。逄风先前便疑惑这东荒修士为何如此摆谱。北境虽有白城,却只是个方便交易的城池。宗门则隐于秘境山间,不问世事。而北境修士,从不会称自己为仙人。
这东荒……莫非想登仙想疯了,自行创造了个仙界?
只是不知九阙之名是否与之有关,逄风暗暗想着 ,决定找时机问问青鸿。
与哭天喊地的人修弟子不同,九阙这头反而很雀跃,简直像是踏青。这些小妖修往往是凡间妖兽出身,因某些机缘开了灵智,他们并无亲眷牵挂,反而对一切感到万分新奇。逄风大抵是其中最镇静的了。
他遥遥看见南离,南离今日穿了套玄金狼纹甲,显得面容更加俊朗。他的俊是一种带着侵略的野性的,即便没化出兽征,打眼一看也是妖兽。南离似很不耐烦,金绿瞳中闪着烦躁,而这眼神逄风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