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41)
……他夺去了他的五感六识足足半月。那豺妖言,只要夺去三日,再宁折不屈的人都会向唯一能感知到的妖主屈服。
可那细白的手腕却只是轻轻颤了一下。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触碰他。
逄风讥讽道:“丹景君如此优柔寡断,迟迟不肯下手……莫非还对孤心怀妄想?”
暴怒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如困兽一般,围着逄风打量,心魔的邪火烧灼着他枯干的心。
可逄风却又嘲弄道:“一条狗而已,怎配孤——”
他后面的话终归是未说出口。
南离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阴沉得可怕:“跪下。”
话语出口,逄风双膝瞬间失去了气力,不由自主地如兽匍匐,做出四肢着地的耻辱姿态。
狼那双瞳色深邃的墨绿眼珠紧盯着他。
于狼而言,那动作是刻在血液里的原始本能,那是下位者臣服的动作,同样也是上位者确立地位与宣誓主权的行为。
犬,或者说驯化的狼,与人的关系极为微妙。狼是等级森严的兽类,由头狼统治。被驯化后,它们将主人视作头领,对其忠贞不二。
然而,在狼群之中,头狼的位置是会更替的,其他野心勃勃的狼随时可能趁其虚弱,将其拖下王位,取而代之。
南离同样是野心勃勃的狼,只是他先前一直没有成功。他平生最耻辱的事情,就是被逄风当成坐骑。
但他爱林逢,因此他心甘情愿让林逢骑在身上,屈居他之下。他几乎将自己的心血淋淋地掏出来,递到他手上。
可林逢终归是幻影。
而在他面前,是沦为阶下囚,再无半点还手之力的逄风。无论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法子,他都成功了,逄风不再是他的主人和首领,而是他的所有物。
而狼群中,胜者对败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
他彻底被狼的本性所掌控,南离几乎是急切地掐住了他的脖颈,撕咬起来。
牙齿刺入皮肉,逄风短暂地失神了。他能察觉到,温度从指尖开始慢慢攀升,沉寂许久的心脏也开始随之跳动。
一下、两下。
心如擂鼓。
南离不喜冰冷的鬼,于是逄风的身体便迎合了他的心意,有了心跳与温度。
他先前的五感六识几近全无,沉沉浮浮中,只有南离给予他的感觉是无比明晰的,这也无异是对他的意志的艰险考验。若是屈服,便只能永远臣服于妖,成为依附他而生的菟丝子。
逄风心中苦涩。
他想将南离推开,双手却失去了气力。在他看来,南离越恨他越好,离他越远越好,离那些阴谋阳谋愈远愈好。而南离却不曾放过他,紧逐他不放,将他拖下深渊,直至二人万劫不复。
他不明白,南离为何会喜爱他这种人。逄风从未悔过,却第一次尝到了茫然无措的滋味。
南离先前心里有多少对林逢的炽烈爱意,心中便升起多少漆黑的仇恨。林逢还在的时候,他心底涌出一口翻滚沸腾的热泉,时时刻刻外溢着温情与爱,渐渐填补了心底被仇恨撕扯开的破洞。而如今,他却再也感知不到那些温暖的东西了。
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温柔,压抑住天性。可如今,他也不必怜惜他了。
东宫的地砖是青玉之色,逄风喜洁,从不让它染一丝一毫尘埃,它也时刻光亮如镜。而如今,它染上了血迹。
窗外的狂风骤雨连绵不断,却都被轻软如烟的罗帘隔绝在外。玉色幛帷如雾气般飘拂着,窗外只余下朦胧的细影。雨丝倾斜,撞在窗棂,声声入耳。只是逄风却听不到,他耳畔只有南离的心跳与呼吸声,滚烫,与从前一样。
而南离终究没有得到他渴望的东西。
他渴望着得到逄风的回应,无论是挣扎也好,求饶也好,讥讽也好,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厌他的,恨他的,什么都好。
可这些什么都没有。
唯有痛楚达到极致之时,他听见那人忍耐到极限而深深吸气的声音。
第112章 流火
凉飕飕的秋风扫落金黄落叶。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场骤雨过后,焆都便愈发冷了。
南离阴沉着脸,大步流星横穿九阙校场,所到之处,众弟子噤若寒蝉。
登云试出了事后,自然没法继续进行下去。青鸿私下考验了些看好的妖族,带回了九阙。而南离却……
南离余光一瞥,却望见常青木气喘吁吁地小跑而来。他显然也是畏惧南离的,南离前些日子如疯魔般冲上人族宗门、浑身是血的模样实在令人胆寒。常青木声音颤抖,却坚持道:“师祖,不知林逢如今好些了么?我与几位同窗皆想看望他……”
他不禁在心底冷笑,逄风果真擅长玩弄人心,这些涉世未深的弟子至今还被哄得团团转。